芳草斜阳,依依柳树碧萋色,清水当如过路人。
外院,两位男子的谈话被一位匆匆赶来的美婢打断。
“主子,有人来访。自称为孟清虚之徒,说是要见您。”
乘风微微颔首,好看的眉头却可见蹙起。玄子男子古潭般的眸子中倒是难得地噙了一丝笑意。似是随意地拨了几下琴弦,顿时古韵四溢,修长如玉的手指覆盖着一层紫霜。
“你且去无妨。”
琴声再次响起时,只是零零碎碎的几个音节,可见其人是抱以一种随意的心态弹奏的。
雕纹窗栏,一抹与众不同的浅黄色的衣角与那棕红的扶手格格不入。乘风入了座,白净的好皮囊上自然的笑容在历尽尘世的凌浮烟看来,不过是客套而已。
那风轻云淡的眼神深处,却蕴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孟兄何时也收徒了?”
一句话,便能让对方无懈可击。
若是常人,此时定会气愤得满脸通红,但凌浮烟虽不是置若罔闻,也是嗤之以鼻。见她缓缓启唇:“孟清虚收徒,何时轮到你这个外人插手?”
乘风称孟大爷为孟兄,而凌浮烟直呼其名,立即就将两人间原本那点辈分差距拉没了。意为乘风比自己的地位还要地上一等。
乘风这等人精,当然不会听不出其中听出一线嘲讽,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用着考究的眼光打量起她来。
长发用白绸轻挽,身上穿的倒是不怎么样,与乞儿有的一拼。可是无法忽视的,是她那双美眸,时而潋滟波光,时而静如止水,给人两种错觉。
对方从容自若地接受他的审视,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眼皮微掀,流露出一股似笑非笑的情觉来,乘风的内心微微一颤。
这眸子,好生危险!深似浮潭,却比霜刃还凌厉三分。眼中的笑意,倒是与那人极像呵……深邃得仿佛能将人不受控制地深陷进去,万劫不复。
乘风却不知道,凌浮烟此时正是心不在焉的。
她沉浸在乘风的话里。
孟兄?
为什么是孟兄?
乘风看上去二十出头,然而,孟大爷面似八十。
一个二十多岁的公子将八十多的老头子唤为兄长,就算是尊称,凌浮烟也是不太相信的。孟大爷的年纪都是乘风爷爷辈的了,还敢叫大哥?
她又低头看着茶杯里的腾腾热气渐渐散去,揭开了躲藏在茶叶身后的美人面,斑驳陆离,却灼目得紧。
凌浮烟眼神一黯,拿过茶壶又倒上些许。
正巧踏入楼中的箫声,听到两人的对话,不禁将抬起的脚收了回来,眼中多了一丝异样。一身白衣隐在琉璃阶后,叫人浑然不觉。
乘风越发觉得这丫头有趣,嘴角的笑意蔓延开来。
“你说你是孟兄之徒,证据呢?”
凌浮烟勾起唇角,不客气地回击道:“我身为孟清虚的徒弟,还需要证据?再者,你既为孟清虚的故人,他总不会什么都不告诉你吧?阁下是聪明人,想来也应该清楚我的来意,那么自然不用我多说了。”
箫声的眸中掠过一丝惊诧。
他的双眼凝视着凌浮烟,目不转睛,脑中的信息不断跳跃……就是她吧,闻名天下的凌浮烟,活脱脱一个笑料!他不可能不认识这张脸。
传闻中的丞相府六小姐筋脉俱断,灵力涣散,精神疯癫,性情痴傻,可今日,出现在这儿的又是谁?
能看见这映月楼的,又怎会是常人?
只是没想到这位姑娘是这样伶牙俐齿,若是叫她知道乘风是什么样的人、身后有什么样的明暗势力,她只怕早就宁愿自尽也不会如此妄言,招惹这位乘风公子了。箫声摇摇头。到底是胆大妄为,就算有点小聪明又能如何?加之身无灵力,定成不了气候!而她能看见映月楼,约摸也是机缘巧合吧……
箫声如此想到,殊不知乘风的手段再残暴,也压不住凌浮烟那遇神杀神的性子。天地间,又有谁能奈何得了她?
乘风的笑意瞬间变得有些阴冷诡异,眼底似有血光泛起。
好,好……很好!
若不是念及孟清虚的嘱咐,这丫头只怕此时身首异处。
“孟兄平日里就是如此放任你这小丫头的?想不到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竟养成你这般骄纵狂妄的性子……”
乘风的话尖酸刻薄,凌浮烟却不以为意。只见她微微一笑,道:
“不管你脑子出问题,亦或是故意刁难……”凌浮烟的笑容中甚至透露出了些许不耐烦,右手撑起脑袋,凤眼微眯,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万年醉心莲,我势在必得。”
凌浮烟的声音很轻,很柔软,像是陈年的佳酿,浸染醇香,使对方醉意朦胧。
她连灵力都没有,更别提释放灵压了。但她的话,她的眼神,甚至是她随意的眯眼之举,无疑是最具力量的压迫。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正在跟谁说话?”
“自然知晓。”凌浮烟背靠木椅,一副慵懒的模样,“可那又如何呢?”
“你能把我怎样?”
“你怎么去向孟清虚交代?”
乘风周身散发着寒气。
其实,他并不介意帮孟清虚解决掉这个无理的徒弟。
爱徒又如何?一切都不能影响他们的复仇大计!
灵力渐渐在手上聚集,箫声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地往乘风手上看去,瞳孔缩起。
这时候,后院的琴声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估摸着是琴弦断了。
乘风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四周紧张的空气得到了缓解。
感受到这一情况的凌浮烟再蠢也不会不知道,乘风放才是对她起了杀意。但是由于后院弹琴的那人发出了某种警示,乘风不得不就此罢手。
要说是琴弦是意外断的,凌浮烟打死都不信。这么简单的音节,定当是那人故意为之,才会发出那么大的声响,用以传递信息给乘风。那么,这个弹琴的人到底是谁呢?
凌浮烟还是避免不了猜测。
正当她绞尽脑汁费力想的时候,箫声默默退出楼中,来到后院。
草香依旧,魔琴无恙,那一抹玄色,却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