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早晨凌浮烟便要偷偷摸摸地爬墙出丞相府,还要躲着怀玉昭玉这两个小丫鬟不让她们担心,接着在医馆中给那个不知名的人治病,黄昏将至时又要从医馆后门飞奔而走,再偷偷摸摸地爬墙回丞相府。
这日子还真是……好不舒畅啊……
但是生活却难得地充实起来。
然而有一次,在凌浮烟回院子时,刚推开门,便被一个障碍物给差点绊倒了。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尊巴掌大的白色石像。近看,发现像上光泽流连,纯色无暇,分明是玉像。雕刻的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满面的笑容十分和蔼慈祥,额头光滑而饱满,下垂的眉须和宽大的广袖使他看起来仙风道骨。全身玉像的下端有个底座,前方刻着“天有金仙得无勋逸老者”这几个小字,字虽小却写得十分大气,字体却有些与众不同。
凌浮烟端详着玉像,眼中有捉摸不透的色彩。
她本以为是怀玉昭玉打扫工作没有做好,或者出入的下人遗留下的什么物件结果看来,有些离奇了。
这尊玉像不论是色泽还是雕刻的内容,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所以一定不会是凌素莞和凌梦随意丢在这里的。如果是下毒或是什么奇异的诅咒……
凌浮烟摇摇头,她们没这么聪明。
那要是陷害呢?
凌浮烟的眉眼舒展开来,微微一笑。那她们还真是高估她了,跟一个傻子计较什么?尽管偶然间“清醒”过一次,但傻子就是傻子,不足为虑。
于是,凌浮烟把这尊玉像放置在了自己的小屋墙角。
再于是,这尊玉像被凌浮烟淡忘了。
这时候的她又怎会料到,这尊玉像与自己的关联,数之不尽……
……
七日之限已到,这日早晨凌浮烟正正堂堂地打开了医馆的大门,查探了一下病人的气色,令凌浮烟很是满意。接下来只等着孟大爷的药草了。
谁知一上午过去,医馆门口来往者众多,却不见那个苍老的身影。
这时候,蓝衣跨入,一个大约十四五岁的俊秀少年侧敲了两下木门,也不进来,就这样望着凌浮烟,说道:“孟大夫托我来给凌姑娘送话。他昨日上山采药,不幸折了腿,暂住寒舍,只怕是短期之内无法下山进城了。”说完又从身上摸索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铜戒,“这是孟大夫交代我要给姑娘的东西——储物戒,除了一样,姑娘要的东西应该都在里面。”
蓝衣少年见凌浮烟无所动作,便将铜戒放在门边的小桌上,离开前只留下一句“告辞”。
直至他走了,凌浮烟才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拿储物戒,查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十多个立方的空间里摆着五个架子,草药都在上面,的确是真货,每一株都散发着浓厚的灵气。布置虽然密集,却摆放得用心有条理,唯有最后一个架子的底部空着一小块,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微微泛黄的纸张,上面黑字歪扭。
——小斧头……
凌浮烟嘴角微微抽搐,这称呼,好生耳熟!
这还是当年在现代的时候,她不过九岁,孟大爷整日浮烟丫头浮烟丫头地唤她,后来嫌事儿多,就提了“浮”字与“头”字,取了“斧头”这个艺名,想来还真是……羞耻……
凌浮烟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
——为师身体不好,腿给折了。草药已找好,只除了一朵万年醉心莲,着实难寻。紫罗堂旁边,有一条深巷,沿着巷子直走,尽头便是仙草汇集的映月楼。楼主是为师故人,这草药你且问他要便是。只是那人性子向来奇怪,你切莫与他一般见识。
凌浮烟不相信以孟大爷的修为能走路折了腿,那真当是天大的笑话!她始终觉得他是中途有事不得不离开,不然他自己去找那故人岂不是更方便?
——照顾好病人,为师相信你的能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一切保重。
——落款:孟清虚
凌浮烟看完有些怔怔的。
一切保重?
怎么瞧着,有些像告别的意味?
凌浮烟心中不安,只得翻看着储物铜戒来缓解压抑。她思忖着,那个少年本性也算是好……若是那些奸诈狡猾的小人,一定不会放过这些世间人求之不得的药材,早就拿到拍卖所换大价钱了。也还算孟大爷眼光不算差。
而此时的凌浮烟并不知道,那位清秀的蓝衣少年转身离开后,来到了一块僻静无人之处,竟化作了一抹灰烟消失不见了。
原处还曾回响着那空净的声音。
“凌浮烟?”
“她,就是主人的徒弟么?”
也不知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主人看上眼的呢……
……
凌浮烟关好医馆大门,拿着储物戒,走向不远处的紫罗堂。按照信上所写,可见紫罗堂右处,是一条名不见经传的巷子,没什么人走动。
走近一看才知道,这条小巷十分灰暗,似是妖鬼游魂的老巢,远处蒙上一层厚重的灰雾,巷子蜿蜒不知尽头。
而凌浮烟毫不犹豫地踏进了深巷。
凌浮烟顺着窄路走进去,一里开外,贫民窟渐渐转变为古色古香的建筑。凌浮烟觉得十分新奇,便接着走了下去,三里过后,是一片宽阔的湖水,楼房什么的全在这一处止住。
湖泊中间是一个岛,岛不大,离岸边有一段距离。还好有桥连接,否则按凌浮烟这标准还真到达不了小岛上去。桥身拱形,用上好的古玉石所造。
这神秘的小岛让向来追求新鲜感的凌浮烟顿时燃起了满腔热情。
红漆古楼香,柳絮微风落。
三层殿似塔交叠,鎏金匾上大字有三——映月楼。红楼修得十分华丽,却又透露着淡淡的雅致。
分明草药铺,却胜名茶楼!
琴声从后院传来,不知是如何曲调,只觉悠扬如水淌云层,竹叶萧萧醉寒风,饶是她这样除了琵琶眼底容不下其它乐器的人也挽起了一丝感触。
似一曲高山流水,每一拨弦,都寄予着满心的情感,甚是微妙,只是这情感十分复杂,令人捉摸不透,一时间光挠得人心痒痒。
凌浮烟恨不得此时手里有把琵琶,共奏一曲,相合成调。
就在她沉醉之际,红木门敞开,从里面走出一位公子,白衣束发,腰间玉笛,只是那人面无表情,凌浮烟为此深感可惜。
“姑娘有请。”
进了映月居凌浮烟才发现她见过的世面简直可以用零来形容。她从未见过富丽堂皇原来可以与清雅别致结合交融得这么完美。譬如,楼梯的台阶为琉璃所制,扶手则是金玉。
已经全然转移了注意力的凌浮烟并没有意识到,后院的琴声,已断。
凌浮烟淡笑着走进映月楼,被邀坐于琉璃屏旁的一处雅座。楼中竹石溪景,山水佳画,相映成趣。
映月楼第一层便比孟大爷的密室还大,在外面瞧这却不是这般大小。定然是用了特殊的方法连接了两个空间,与孟大爷的密室、以及她来这里之前那个无霄塔的第八层和第九层之间的那个长廊是同样的道理,她如此想到,也不得不猜疑孟大爷的这位故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一个美婢笑盈盈地上来沏茶。高举着玉瓷茶壶,茶水宛若女子的发带,毫无外溅,直入那小口之杯。上等茶的醇香之味融入空气中,闻过叫人不觉神清气爽。
凌浮烟可不是来品茶观景的,她直奔主题,问道:“代我跟你们楼主传话,就说孟清虚之徒请他出来。”
美婢有些许的惊异,却也是个聪明的奴婢,也没多说话,只是叮嘱了几句身后的小丫鬟怎么招待客人后,便匆匆向外跑去。
映月楼后院,两个修长挺拔的男子一坐一立。
映月楼主乘风笑秉折扇,斜倚高柱,一身黄衣,玉簪高束,尽是风流倜傥模样:“怎的,一有人来便不弹了?”
琴后,长发如瀑的玄衣男子盘腿而坐。他微微侧目,长如蝶翼的眼睫煞是好看,另可见他白皙如玉的面颊,也仅此而已。漠然的声音却富有十足的磁性,此刻却浮上一层兴味:“乘风,你有客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