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阿点带着月儿到了洛阳。
按照李昭仪给了路线图,阿点很轻松地找到了这位高师的住所自闲居。其实这地方,就算是不用地图,也是不难找的,全洛阳城的人都知道,大名鼎鼎的竹林七贤之一嵇康住在哪里。
一身男装的月儿跟着阿点进了自闲居的大厅,庭院里几尾翠竹摇曳,洋溢着葱葱绿意。一概的红木桌椅简单地摆放在大厅里。初入月儿眼帘的,是一双漏了半个脚趾的破鞋,再往上看,是一身绛蓝色的长衫松垮地披在一尊玉树的身上,再往上看这玉树的脸,月儿不禁轻叹,一双清冷慵懒的眸子衬着碧玉般无法挑剔的轮廓,漆黑的长发随性地披散着,她是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的。
月儿被这张脸吸引的痴迷,一时间忘了说话。阿点也觉得来人长得好看,却及时反应了过来,因自己是个哑巴,又不好比比划划地提醒月儿,只能站在一旁等着月儿把花痴犯完。
来人见月儿傻傻望着自己,许久不说话,便蹲下去让月儿仔细看个痛快。月儿被这张玉颜惊艳,吞了吞不自觉涌上来的口水,把李昭仪交代给自己的事情全部忘到了脑后。来人上下扫了两眼月儿,最后将目光落在了那着实丑的要命地发鬓上。叹了口气,不自觉白了下眼睛,冷冷地命令到“坐下。”
“啊?”月儿被这命令吓得一愣一愣,乖乖地盘腿坐到了地上。只见来人一个美人卧半躺在月儿身后,将月儿发带上的死结解开,一双玉手轻轻荡在月儿被阿点折磨的有些毛躁的头发上。不多时便束成了一个规整的螺髻。
来人梳好发髻轻轻拍了拍月儿,又冷冷命令道“转过来。”
月儿觉得此人气场非凡,又乖乖地转了过去。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发鬓,看着来人一头黑发披散着,疑惑他怎么会有如此好的束发手艺。
“你叫什么名字?”
“刘月。”
“啧啧啧??????”来人听罢,嫌弃地看了月儿一眼,摇了摇头,一边抚着自己耳边的黑发,一边冷冷说道“这个名字,着实难听。白瞎了这么机灵秀气的一张脸,你若是叫刘月,我教你都嫌丢人。这样好了,我给你改个名字。”
“啊??????”月儿呆呆傻傻看着来人,想是改个名字就改吧,大不了从今以后不能叫月儿罢了。来人顿了顿,挑起黑发发尖指着月儿说道“从今以后,你就叫凉月,这个???冰冰凉凉的凉。”
“凉月!”月儿睁大了眼睛看着来人,这副惊奇的容颜,与当年那个明媚的姑娘真的好像。来人这样想着,盯着月儿的脸便愣了半晌。
月儿只知道名字名字,一般都是只改名字,不改姓的,这个来人可倒好,没给月儿改名字,反倒改了姓。而这个“凉”姓,月儿思索了一下,貌似着实没有这么个怪姓。
正当月儿自顾自念着“凉月”这个名字的时候,来人已经起身,将身上的绛蓝衣衫整理了一下,煞有其事说道“凉月,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嵇康唯一的关门弟子,我会将我毕生所学教授予你,你要好好学,不能辜负你娘大老远把你送到这里来,听到了没有?”
“????嵇康???师父???”月儿红着脸,看着这个之前只在书上才看见过的竹林奇人,自己竟然成为他唯一的弟子,一时间兴奋之情难以言喻,只觉得母妃给自己的这个生辰礼物真是太好了。于是连忙狠狠点头,笑着对嵇康说“知道了,师父,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嵇康点点头,看着月儿一张天真烂漫的脸,清冷眸子时闪时灭。闭眼静思,总是不自觉想起当初在花满楼遇见的明丽女子,也不知,这次月儿的到来,是对是错。
月儿见嵇康不说话,转头看了看阿点,阿点面无表情。月儿便上前去拽了拽嵇康的绛蓝衣角,轻声唤了句“师父,师父,师父你睡着了吗?师父?”
嵇康斜眼睨了一眼月儿,拉出月儿手里的衣角,转身离开,淡淡留下一句“一会儿我家夫人来给你安排住处,你好好呆在这里。”
“哦!知道了,师父。”月儿看着师父离去的身影,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又叫道“师父,等等!”说着将李昭仪临别前递给自己的手帕拿出来,抬手递给了嵇康。
嵇康把那手帕拿在手里,那红线绣的“康”字着实眨眼,嵇康一双清冷的眸子淡淡瞟了瞟,便收在了衣袖里,对着月儿又说道“这个时候才拿出来,早想什么来着?莫不是继承了你爹的榆木脑子?还是小时候也被摔过收买将军?”
月儿看着嵇康,愣愣地,想起自己的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确是一个脑袋不好使的蜀汉后主,可是敢这么光明正大讽刺的,恐怕也只有师父一人了。收买将军的事情,月儿小时候也听母妃讲过,不过是为了贿赂一个叫赵云的将军。月儿当时也就当成个段子听,笑了半天,过了几天就把这事忘了过去。
嵇康见月儿不说话,抚着额头无奈地笑笑,看她一脸的机灵像,怎么会是个傻姑娘,一定是被自己的风采吓坏了。一向自信自负的嵇康抬眼看了看身后的阿点,便又好奇问道“那位少侠和你一起?”
“哦???他叫阿点!”月儿笑笑。身后的阿点也开心的点点头,一张有些僵硬的脸板着福相。嵇康努努嘴,扬起清冷的眸子又说道“那就让夫人给阿点也安排一个住所,不过???阿点只是陪着你,不能服侍你,记住了,在这自闲居,可没有人把你当公主供着!”
“知道了,师父。”月儿笑着点点头,眸子婉转出一股机灵劲,嵇康一时觉着似曾相识,也只是抿了抿嘴唇,起身便回去了。
阿点对着嵇康鞠了一躬,他知道嵇康的身份,更相信李昭仪的眼光,对月儿的师父,也自然是尊敬。
嵇康礼貌地点点头,看着叫阿点的少侠老实沉稳,留在自己的自闲居应是没有什么问题,也许还能给自己当个免费的保镖。这么想着,嵇康便摇摇晃晃地回了内室。
不多时,嵇康的夫人便从外面回来。
嵇康的夫人,长乐亭主曹宣城,有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曾爷爷叫曹操,只是后来到了自己父亲这辈便没落了,现在的洛阳是司马氏掌权。后来曹宣城想来,自己这一辈没落了也好,没落了父母便不想着把她嫁给什么诸侯王子攀亲了,自己有了婚姻自主权,便心甘情愿的嫁给了自己心仪的穷才子嵇康,过起了清贫却幸福的苦日子。
曹宣城说来也是一个清丽脱俗的美人,但更让嵇康喜爱的,实则还是曹宣城的性格,豁达大度,饱读诗书,富有大家才气。与嵇康谈得来,两人的婚后生活自然也和谐。曹宣城知道嵇康年少时处处留情,也自然知道有李月娥这么个佳人。前些日子,李昭仪要把月儿送来避难的消息,传到了曹宣城的耳朵里,她呷了口茶,只是笑笑,逗着怀里五岁的嵇绍对嵇康说道“你真当我是什么醋坛子吗?李姑娘可怜,我都明白。再说了,替人抚养一个孩子有何难,那孩子又不是你的。你随随便便收个徒弟,还要和我商量?”
嵇康看着面前曹宣城俏丽的脸庞,心爱的笑笑,一双眸子闪了闪“是我错了,还不如不说,现在反倒有什么了??????”
“夫君宽心,奴家不怕的。洛阳城与那蜀宫相隔甚远,夫君你又懒得要命,怎么可能跑那么远去偷腥!”
嵇康看着面前这个机灵的人儿,自然也是喜爱的要命。如此清丽俏皮的一个人儿,现在正是师父的嵇夫人。月儿看着一身素色衣裳,一只手挎着竹篮子,一只手拎着小孩的清丽女子笑笑,自是觉得曹宣城长得漂亮,脱俗的漂亮,一副空中仙闺的模样,不掺一点风尘气,与窗外的丛丛翠竹格外相映。
曹宣城蹲下,看见面前这个面眸明丽的璧人,一时间打心底里喜欢,才不想她是自己情敌的女儿,伸手摸了摸月儿的头,心爱的问道“是叫月儿吧!相公与我说过了。你的房间呢!我已经给你收拾好了,一会带着你去,不过我现在呀!要去煮菜。你帮我带着绍儿去院子里转一转,他刚吃了好多糖,被你师父发现就糟了。”
“是,姐姐。”
“诶呀!嘴真甜,不过还是叫师母吧,不然被你师父发现了,就该觉得他自己老了。”
月儿点点头,她自然知道要叫师母,可是看见曹宣城的脱俗容貌与亲切神情,不知觉便叫出了姐姐,便是诗里面所说的情之所致吧。
曹宣城把手里的小孩递给月儿,月儿领过小孩白白胖胖的小手,低头瞧了瞧。只见小孩一抬头,看着月儿,一张圆圆的脸庞便笑成了一个花,牙上还站着未化的麦芽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