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屋子是我们这一带倒斗的土话,意思是商量倒斗或者分赃的屋子,因为特别隐蔽,光线太暗,这才称作黑屋子。
到了黑屋子,老太爷正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睛在讲摸发丘一脉的历史,三牙子和大把式都在,二把式不知窝在哪个弯弯。
大把式李正道是最早跟着老太爷的人,是我们几个人里唯一的全才,什么都会,但什么都不太精通,当然,这不精通也是相对太精通来说。大把式最厉害的就是极其丰富的倒斗经验和超级好的脾气,对谁都是一副乐呵呵的,稳重而老实。
二把式王七盼是我们几人里算是最聪明最极端的人,至于为何叫王七盼,因为他在家排行老七,不过前六个都死光了。二把式精通各种机关暗器,把式过硬,但对大把式的话一直言听计从,至于如何极端,以后会有详细介绍。
三牙子,用老太爷的话就是我们这行的败类,就一铁疙瘩,老太爷教了他十几年,学啥学不会,唯一拿的的出手的就是浑身有用不完的劲,力能扛鼎,朋友们要知道,倒斗不止是个技术活,也是个体力活,需要三牙这样的人才,不过与寻常的大力士不同,三牙长的娇小玲珑,在墓地中犹如游龙入海,有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个异种。
老太爷混厚有力的声音响起,“话说以前,发丘一脉和摸金一脉本是一家,发丘将军到了后汉才有,又名发丘天官或者发丘灵官,其实发丘天官和摸金校尉的手段几乎完全一样,只是多了一枚铜印,印上刻有天官赐福,百无禁忌八个字,在掘丘者手中是件不可替代的神物,号称一印在手,鬼神皆避……”。
这段历史老太爷不知讲了多少遍了,我早已熟记于心,但铁疙瘩三牙总是记住这段,忘记那段,或者张冠李戴,颠倒乾坤,老太爷总是不厌其烦的教授着,幻想有天能感化这个铁疙瘩。至于大把式,也早已熟记于心,只是大把式个性使然,老太爷每次讲授他都要去。
黑屋子里,大把式在认真的听着老太爷的讲授,犹如虔诚的教徒,还不时还做着笔记。三牙双手撑着下巴,眼睛瞪的老大,不知道的以为这货在认真听着讲授,其实他此刻不知和周老太公大战多少个回个了。
老太爷讲授偶尔会睁下眼睛,历经无数风雨的双眼在岁月的侵蚀下早已变得混浊,但偶尔这么一张,却是精光四射,见到俩徒弟都在认真听着,满意的点点头,但是再仔细看三牙时便发现了不同,这货现在口水都流出来了,老太爷一看气不打一处来,脱下老鞋一把盖的三牙满脸,三牙子一股脑弹起来,大骂道:“是哪个龟儿子扔你达(爸爸的意思)?”。
老太爷气的起身就要拿着龙头拐杖毙了这货,大把式赶忙扶住,我也忙上前劝解。
老太爷操着浓重的西安话,“你个龟孙娃,不学好,你老子咋个生出你这个杂种,教不死个人哩”。
三牙嘴角硬轧,“俺是老子生的杂种,俺老子的老子是你八拜兄弟,那你是个啥?”。
老太爷一听,气的脸色发黑,大骂一声畜牲,一边就要举杖劈去,一口气没喘上来,卡在那儿上不上去,下不下来,吓的我和大把式不断拍背。
我道:“三牙子,你咋就不能服个软,老太爷骂你两句能少快肉不?”。
三牙见老太爷真个气歪了,也有点怕,忙上前给老太爷认错,不过认错的方式有些不同,就是杵在哪儿,木头一样啥话不说,这是三牙子最隆重的认错方式了。
老半天老太爷才缓过气儿了,看了三牙子一眼,“算了算了,你个不成气儿的种,老汉我教了你十几年,也算是对的起你短命的老爷和老达(老爸)了,还不滚出去,真想气死老汉啊”。
老太爷见三牙子出去后,对着大把式也挥挥手,“正道也出去吧,大海留下,我有话说”。
我不知道老太爷专门留下我有什么事,但直觉告诉我,我的历史将会翻开它的另一面,传承千年不衰的倒斗,它存在的最终目的将在老头的讲述中重现天日。
待大把式出去后,老太爷有些疲惫的声音响起,“大海,你跟我我多少年了”。
我小心翼翼道:“回老太爷,五年零六个月了”。
老太爷像是在自言自语,“五年零六个月,时间也不短了,你可知道我当初为何收你做关门弟子?”。
虽然我一直认为老太爷收我做弟子是因为我天生敏锐的直觉,而且我敏锐的直觉对他的大事有极大的利用价值,至于是什么大事,我却说不上来,这只是直觉,但我知道有些话不能说出来,干我们这行,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就死的越快。
“回老太爷,这个我真不知道”
老太爷睁眼打量了我一眼,一瞬间,我只觉得一道精光从老太爷眼中闪过,浑身瞬间陷入冰窖,但转眼又恢复正常,老太爷的双眼也回归混浊。
“呵呵,大海啊,你就是太谨慎,遇事想的太多,太多了就容易犹豫,犹豫了……”,老太爷说到这里停顿一下。
“犹豫了就会错失很多良机,错失良机,将会失去某些重要的东西,甚至包括,你的生命。”
这一瞬间,我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串起,然后直冲大脑,我的神经崩的紧紧的,我不知道老太爷为何说这些话,但事出反常必有妖。带着对老太爷往日威名的敬畏,接下来,我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老太爷,你说这些是,是什么意思?能否给徒儿说的明白些,徒儿,徒儿心里有些发凉,实在不知道老太爷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你遇事不要想的太多,不要利用你的天生的敏锐直觉一直趋利避害,有些事情,你是避不了的,养了你五六年,该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老太爷的大事可能要来了。果然,老太爷从怀里哆哆嗦嗦的取出一块黑布,打开后,里面包裹的是一小块残破的黑印,一见到这块残破的玉印,我的寒毛突然根根倒竖,一阵头皮发麻,这是我以前从未遇到过的情况,我甚至能够感觉到这一小块残破的黑印里面冲天的怨气与死气。
“怎么样?”,老太爷问道,这当然不是在问我身体怎么样。
“大凶”
“有多大?”
“从未有过的大,怨气死气太重,我从未有过的感觉。”
我以为老太爷听了之后会有些顾忌,放弃某些东西,没想到老太爷听到之后突然大笑起来,眼角还泛起了泪花,竟然是泪流满面,接着满是疯狂神色。
“哈哈哈哈,我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了,我封于正找了几十年的东西,终于有了一丝线索,于静,你会活过来的,会的,等着我。”
我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老太爷发癫发狂,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封于正?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老太爷的名字,莫非和南封北于两个盗墓世家有关?那个于静到底是谁?老太爷居然要复活她,这是多么可笑的笑话。
老太爷看着我的表情,似乎知道我内心所想,但没说什么,只是冲我笑笑,像是嘲笑我的无知。
突然,老太爷揭开自己的衣服,露出满是褶皱的遍布斑纹的肉皮,在这些皮肉上,印满大大小小的伤痕,尤其在他的心脏部位,则是一个巨大的伤疤,有明显的凹下去的痕迹,像是心脏被掏去似的。但最明显的不是这个,而是在背后,还是心脏部位,有五颗拇指大小的黑色伤痕,像是被鬼爪硬生生插进去似的,可怖之极。
我看的有些心惊肉跳,不知道老太爷这是打那出戏,突然,老太爷伸出干瘪的手抓住我,力气大的出奇,我竟不能反抗丝毫。
老太爷慢慢的把我的手放在他的心脏部位,这一刻,我的心跳似乎停止了,因为我发现,我的手掌所触摸的地方除了褶皱的皮肤和起伏的伤疤,竟然感觉不到丝毫心跳,哪怕是突然跳动一下,就一下,我也不会如此恐惧。我已经不是倒斗的初哥了,即便是在墓地中遇到粽子白条,我也能够镇定自若的应付,但此刻,遇到这种已经超过我理解范围的事物,我实在不知如何应付。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把甩开老太爷干瘪的爪子,向后退去,由于退的太急,被凳子绊到在地,但我没有在意这些,依旧往后退,直到退到了墙角,才感觉这个距离让我稍微有些安心。
在整个过程中,老太爷一直看着他这个以往处事不惊的徒弟此刻是多么惊慌,残缺发黑的牙齿不停的张合着,像是一个僵尸,如果真是僵尸我还不怕,上去就是一梭子撩倒,可关键这个僵尸有人的智慧和生物行为。
“怎么?这就害怕了?如果遇到更离奇的事,你说你会不会被吓死。”
老太爷嘲讽的看着我,我试图平息自己快速跳动的心脏和沸腾的血液,但并没有什么卵用。
“你是人是鬼?”
“人?鬼?这两者只是存在方式不同罢了,在我看来都一样,至于我是不是鬼,你觉得鬼会说话么?鬼有影子么?”
“可我感受不到你丝毫的心跳”
老太爷没有接我的话,而是将那块残破的黑印举过头顶,眯着眼睛看着,像是要看穿它。
“你知道这块黑玉印是什么?”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即使我不说,老太爷依旧会说的。
“春秋末、礼乐崩,厚葬兴、盗墓起,问及由、通四因,一图财、操为首,二仇怨、子胥楚,三为游、广川谋,四是巫、南疆后,古传说、长生术,埋地理、后人求。传说,这东西便是长生路的钥匙之一,而它的前身便是鼎鼎大名的发丘天印,天官赐福,百无禁忌,一印在手,万鬼不侵。传说,发丘天印聚天地之怨气而生,端是霸道无比,鬼挡灭鬼,佛挡灭佛。发丘天印刚刚逆天而出之时,浑身洁白无瑕,堪称无价之宝,但随着破坏的古墓太多,怨气缠身,由白变黑,当年有人用它祭天以寻求长生秘密,招来天雷毁之。”
至此,我才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竟然是发丘一脉的祖传魁宝发丘天印。
发丘印是发丘一脉的护身符,按用法不同分为阴印和阳印,阴印驱鬼,阳印镇鬼。按大小分为发丘大印(发丘玉印)和发丘小印(发丘铜印),一般正统的发丘天官只拥有发丘小印,发丘大印是在后汉才经过特殊手段造出来,发丘大印名字好听,却中看不中用,属于发丘一脉传承之物,一般供奉在祠堂,镇压万鬼。
还有一种属于传说级,即发丘天印,天地之大,只能存一印,说的就是发丘天印。传说发丘天印刚刚出世时,天响三十六雷,地哭七十二声,天空有星辰陨落,大地上江河逆流,但是否真假就不得而知了。
发丘天印一直是发丘将军随身携带,用御赐龙袍碎片包裹,若遇邪灵,画符印之,发出则鬼神莫近,或直接祭出,发金石之音,哓暮之光,一印一个准,但对大印有所损寿,一般若无大危不会轻易启动。但老太爷所说的长生之术则使我的脑袋晕乎乎的,这什么神乎其神的东西竟然在老太爷的嘴里是多么正常似的。
老太爷的讲述依旧在继续,声音在封闭的黑屋子回旋缠绕,真实恐怖,直将我拉到纷乱的民国时期。老太爷的人生实在精彩,我不愿使它泯灭在历史的长河中,便立传记之,只是我没想到,我的人生比其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