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周山崛起
宇东方
吃饱了饭,周山人认为,他们仍然还有很大的能量未完全发挥出来。秋收后,王土财家第一个尝试烧瓦窑,开始,他家利用队里废弃的瓦窑学着烧砖。土财爸王成祥,是名泥瓦匠,生产队时,在乡间搞副业,现在回来想干一番事业。首先,他想到的是把家里的泥砖房建成青砖屋。因此,青砖是必不可少的,经过两个多月的砍柴割草,练泥坯砖,第一窑火砖被烧了出来。开窑时,火砖青红相间,半生不熟,象并未熟透的番薯,原因可能是火候浇水技术等不到家。正常情况下,砖窑要用生柴先烧上三天三夜,称为温窑;接着,再用芒箕和山草等各烧若干天,看火候而定,直把大墨烧得干净,整窑砖烧通烧透,原理和烧薯窑差不多;完了,不停往窑外盖底的环形水漕里灌水若干天,使之降到常温,便大功告成。烧第二窑时,王成祥请来看火师傅,重新立过鲁班,果然,火砖烧得均匀青透,软硬适中,恰到好处。次年,周山有史以来,第一座青砖黛瓦屋,完完整整地盖了起来。跟着,其他村民依样画葫芦,如雨后春笋,燎原之火,周山遍地春风,勃勃生机。似乎连山野都在歌唱,在欢腾,村民的主观积极性和创造力,被极大地调动发挥了出来。
“那家狗儿猫母吃饱了到处发情,撞邪了我的眼,我非要问其主子讨个彩头不可!”这年秋天,一个星稀月淡之夜,王土财和陆云绯正在地唐的草垛旁亲热,恰巧,被大喊婆夜厕撞见,指桑骂槐地乱吼大嚷道,好象宣布她是神仙一样,并不食人间烟火。吓得土财和云绯俩尽想找地皮钻,一夜之间,绯闻便传遍整个周山村。这或许是周山千百年来未曾有过的新闻,土财父母算是有些见识的人,虽然表面上表示歉意,认为教子无方,但暗地里却为儿子高兴,自认为有出息;云绯母亲则要死不活,无脸见人,说要是这样跟了土财,将和女儿断绝母女关系,老死不相来往等狠话;父亲右手烟筒左手索,喝称非要打断女儿腿后浸猪笼。此时的土财,由于是“主要”起事方,并不敢有多大动静,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更大麻烦,因此,静观其变;云绯或许感觉生米已成熟饭,认定非土财莫嫁,破罐破摔,说如果家人硬是阻拦,则或投河或上吊,语气神态坚决,并不象在耍孩子脾气;云绯父母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养了一辈子的孝顺女儿,说变就变,父母都不听劝告了,为了一个外人,连家人父母脸面都不要了呢?此时的父母,外硬内软,生怕逼紧了真会闹出人命来,心里直打哆嗦,不寒而栗,如果不是看在死面子的份上,宁愿投降了。因此,转而又把茅头指向王成祥家,两家互不相让,家长闹得铁僵。村人邻里,并不敢过多插手,生怕影响了自己子女的教育,有样学样,尽是说些“子大子世界,女大女天地”之类模棱两可的敷衍话,但也有表示理解的,暗地里幸灾乐祸,添油加醋的。
土财和云绯,俩小无猜,青梅竹马,如果不是太猴急了,请人行个媒,那大抵上是板上钉钉的事。土财生得体格健壮,头发粗黑微曲,浓眉大眼,鼻挺且直,面样轮廓分明,厚唇上长着浓密的胡子,异域人样。本来是学校的尖子生,文体成绩样样拔尖,心灵手巧,是学校和村里的真正孩子王,孩子们的儿时玩具,基本出自他的手,或学着他的样式。如各款麻骨木头车、单车链条节爆竹火粉枪、北子枪和各式鸟弹弓箭等,模仿和创造力都极强,本来是个栋梁之材。可惜,读高一那年,因文具生活用品被盗,学校并未及时查找到一事,被母亲叫了回来,不再让上学。母亲也因此和学校吵了一顿,并说让学校明年考个白簿,好象天下只有他儿子最聪明,为这比鸡毛蒜皮还小之事,误了儿子的前程,实在可笑可悲。陆云绯身材中等偏上个儿,扎着马尾辫,瓜子脸,体态丰美婀娜,眼睛微蓝明亮,左顾右盼间,摄人魂魄,令人销魂。
两家同个村子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如果再这样僵持下去,父母也很难见人。经暗地商议,俩人决定私奔,但又不知奔向何方,何以为生。
最终,土财想到了陆督盾,想试试他的口风。陆督盾是个矜居汉,因父母早亡,误了婚事,年近不惑,并未娶妻成室。单干后,跟着别人到外面闯世界,尝试着有无机会杀出一条生路来。果然,外出一年,增长了见识,年晚回来时,讲述着外面的所见所闻,口沫四溅,天花乱坠,曾令多少人羡慕,向往。但大多数人认为这是陆督盾在胡扯,家里好好的不过,到外边流浪,心想,哪有比周山更好为活的地方。最令人可笑的是,陆督盾还说:“那里的黄历竟然和家里的一样,昨天腊廿四起程,今天到家,刚好廿五,竟毫厘不差,分秒不爽!”原来,周山即使这样的闭塞,也并没有被外面的世界所遗忘,多少有着某种的联系。
“督盾叔,你那里需要人不?”土财私下里见到陆督盾时,怯怯地问。“我们工地老板大量招人,不过,我不能你介绍你去。”陆督盾看了看有无旁人回答道,他好象是知道了点风声。因此,土财故意转移话题,想方设法,从侧面套取陆督盾的工作地点和联系方式等。
元宵夜,按习惯,周山村请戏班在地唐唱大戏,这是周山人最隆重的集体晚会,是老年人的至爱。戏台前,早已摆满了竹椅、独凳和长短不一的桥凳,入夜,村人陆续找到各自的位置,正在谈论当晚将演大戏的话题。邻村的乡亲也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手把抓电简,或握火篱,要么提着牛眼灯,星星点点,忽明忽暗,远远看去,婉若一条条火龙,正在向着周山村汇集。戏台上悬着四盏汽灯,把整个地唐照得如同白昼。小孩和青年男女,对传统大戏并无多大兴趣,小孩们借此凑凑热闹,围着杂货郎,花着压岁钱购买零食和小玩意儿;青年男女则趁此交朋会友,或聚友情,或谈情说爱。也有调皮鬼学耍流氓,想方设法欲偷窥正花换戏服的,真不知羞耻……“各位父老乡亲,俗话说得好,未过十五是新年,演出前,我代表本戏班,先向大齐拜个晚年。今晚演出的戏目是《秦香莲》……”报幕员宣布大戏开始。接着,梆子声、大小镲子声、锣鼓声等,吹拉弹唱声不断,大戏正式上演。
“这么好的媳妇都不要,太可惜了!”大爽自言自语,拍着大腿在叹息,就差上戏台抢人,一时站在大人群边看戏,一会又和小朋友玩在一起。“大爽,请问这里多少条手指?”一顽童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问大爽,“一二三四五……十条!”大爽总算答对了一回,“这又多少条?”小孩学着大人把双手反到背后作搅乱状,复而再次考问大爽,“你搅乱了,谁还能知道呢!”大爽责怪道,小孩哈哈大笑着跑开,大爽反应过来后,假追着小孩,说细仔聊大人,要给他“估凿妈”吃。人们各取其乐,并不理会。
这厢,土财和云绯,蹑手蹑脚,正趁这万人空巷之际,写下告别书信,带上简单的行囊,携手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