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夏季,后沟遭受了几十年不遇的洪水袭击。由于当时“312”国道已被洪水冲断,交通一度处于瘫痪状态,给生活和自救工作带来了诸多困难。
听说有几户人家房屋进水,几乎断炊,我便主动请缨,率领一干人马,捎带着油面、蔬菜等物品前去慰问。“312”国道走不成,只能跨过兰新铁路上七个达坂。而七个达坂山高坡陡,道路十分险峻,平时除了放羊娃偶尔造访之外,很少有人问津。走这种山路,卧车根本不行,只得换乘吉普车前行。给我们开车的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当地师傅,个子不高,身体健壮,见人总是憨厚地笑着。因为姓穆,我们就叫他穆师傅。别的司机临行前,不是打开引擎盖子瞧瞧,就是用脚踢踢车胎,检查检查车况如何;而穆师傅则不同,他认真地准备着与车毫不相干的几样东西:一暖瓶热茶,两塑料桶自来水,外加一根粗长的绳子。我就有些纳闷,止不住问道:“你带这些东西有啥用?”他笑笑说:“上了路就知道了。”
果然不出所料,我们刚刚上了两个达坂,前后两辆吉普车就都先后开锅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自来水一下子就派上了用场。烈日也确实毒得够呛,我们条件反射似的,一个个渴得嗓子开始冒烟,喝矿泉水都不管用,于是就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暖瓶里的“烫心”茶。就这样,车是开开停停,人是担惊受怕,本来只有几千米的路程,如此一绕,硬是足足折腾了一个上午。
我们的到来,无疑使灾民感受到了一种安慰,仿佛见到了久别的亲人,抓住我们的手不放。我们卸下慰问物品之后,就开始逐户进行灾情登记。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才又听说前方河对岸还有几户人家,其中一户有个小孩子病了,大人着急万分,急需救助。
听到这个消息我不能不去。蒙受财产损失本身就是一个打击,如果孩子再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雪上加霜。然而,虽说此时特大洪峰已经过去,但由于天山积雪正在融化,整个后沟河床水流时涨时落,变幻无常,让人不知深浅,因而不敢轻举妄动。我征求穆师傅的意见,他弯下身拾起一块石头扔向河里,然后对我说问题不大。随后经过几次细心探路,才算平安到达河的对岸。
都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在我们接上孩子和大人准备返回时,却意外遇到了险情。虽说还是来时那条路线,可是因为正好赶上河水悄然见涨,刚一到河中心,吉普车猛一下子就熄了火。紧接着水就灌了进来,我们急忙跳下车,赶紧将孩子和大人紧急向安全地带转移。这时候,我就看到开车的穆师傅手中拿着那根绳子,一头系于自己腰上,一头交给随行的小王,而且嘴里不住地高声叮嘱小王要摸着石头过河,小心谨慎地探出一条前行的最佳线路。就是凭借着这根绳子,我们最终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将孩子和大人艰难送了过去。虽说精疲力竭,却也感到无比欣慰。然而,危机并没有随着孩子和大人的平安渡过而解除。因为当轮到我再过河时,河水不知不觉又涨了不少,水深至胸,行动艰难,每挪动一次脚步,必须使出吃奶的劲才行。我平常总是耻笑别人晕这晕那的,不曾想今天我也有晕水的时候。我突然间觉得除了白茫茫一片之外,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大脑似乎也出现了空白,轻飘飘、空荡荡的。于是,脚下一滑就是一个趔趄。水很快就淹到了脖子,我就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开始在拼命喊叫,但除了我的名字,其他什么都听不清楚。我下意识地抓紧绳子,攒足了劲儿挣扎着向上挺立着身体,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直到站稳脚跟为止。说到底还是绳子两头的力量足,作用大,硬是将我的身子给拽直了,才使我最终没有倒下,否则……
事后,我总是爱屋及乌,觉得绳子才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而对那位穆师傅的钦佩和感激之情,也随之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