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萧矫腾纵跃,左支右格,厄特拉损耗血气精魄更剧,只感周身刺痛,汗流浃背。如此久斗下去,终究不是方法,弄不好还会送了自己一条性命。可若不在此刻击退二人,合校数万师生怕是无幸,想道:“打不过就逃,原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可我要是跑了,学校里这么多人就此送命,这一万兑一的比例,可也太不划算。但我如果力拼这两个怪物,就算真的挂了,也不过是一万与一万零一的差别,死我一个多又不多,少也不少,况且我也未必一定输给他们了,这可划得来多了。”值此生死之刻,他脑中所思,实是浮滑惫懒之至,比之眼前这场乱斗,又有另一番精彩。
如此想了一阵,便感心平意宁起来,抱了一个胜固可喜,败亦无悔的念头,手中厄特拉与身内达涅古之息暗与念合,渐渐顺应如意,脑中空明,只有对敌之思,凝神接战,全力急斗之下,再无半分忧虑心焦,身形电闪,剑上威力大增,慢慢扳回劣势。
“..”
此刻,行政大楼之上,身裹一袭灰色大氅的女子正专注的盯着远处的战斗,月光清清冷冷拂过她兜帽之下露出的几许梨白润泽的秀发,淡出隐约明灭的光芒,朦朦胧胧,实非尘世人物。
王萧酣斗之中,苦思破敌之策,想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有先击败这个骨架子,那什么百怨骸骨多半也就没什么用了。”当下一剑指出,斜刺路小雨,剑招未老,见她身子一侧,欲待避开,立时脚下一晃,欺到她身左,又是一剑挥出。路小雨侧身之势未尽,不由自主的迎向剑刃,急忙举起椎骨,想格开这一剑。剑骨相触,未及交力,只见绿焰闪烁,没了踪影。原来王萧这一剑也只是虚击,趁她出骨格挡之机,轻轻一跃,飞至上头,凌空击下。这三下一招快胜一招,前两下虚击已经封住了她所有的守势,将其圈转在剑势当中。最后这当空一击威力奇大,穿透肩骨,将路小雨钉在地上,跟着急睁双目,瞳孔飞缩,化出万千黑色细线,将她紧紧缚住。一纵而出,避开了飞来的骨针,在半空当中唿哨一声,落在白光之上,遁入谧末诸界之中。
莫努大是惊异,怒道:“这畜生又来坏我好事!”忽见眼前白芒破空而至,绿焰随之披靡所出,一股力势竟如怒潮狂奔一般袭来。莫努为之所迫,气息顿滞,动弹不得。只听得一声大喝:“共工!”轰隆巨响中,莫努身遭此击,身子飞旋朝骨林而去,喀喇喇撞断无数枝干,半边身子骨架,断了无数,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
瑞斯提拉昂首轻嘶,似对这一击的效果颇为满意。王萧未敢大意,正欲策马入林,忽听得幽怨悲泣,凄厉如嚎自身后传来,回头望时,不由大惊,只见那怨骨将空中漂浮的焰团又吸纳些许于身体之中,挣脱了达涅古之息的束缚,弓身伏地,一点而起,奔袭而来。瑞斯提拉神骏无匹,敏锐异常,迈蹄斜刺里一闪,从容不迫的避了开去,却不料路小雨脚骨在地上转了个旋儿,发出喀拉一声,陡然变向,五指惨白,直取而来。这下变起突兀,实如鬼魅怪奇,诡异至极,好在王萧感知极灵,念未动,身先行,瞅准了她的来势,挺剑迎去。攻的是奇谲不测,守的也是极尽精妙。那怨骨伸手往地上一撑,又生变化,身子一晃,抢到左首,奇的是王萧似早就料到对方并非易与之辈,一招未尽,反手递剑而出,再次指向了她的要害。
“锵”的异响,两人力道撞在一处,王萧浑身一颤,手臂酸麻,厄特拉险些脱手飞出。他自己却已经忘了,在此绿焰姿态下,只可斗速不斗力,不仗机变奇速寻隙进击、攻敌之虚,却硬与对手角力,以短攻长,自生破绽。果不其然,王萧一时握不紧厄特拉,路小雨五指一缩,立时抓住了剑刃。
王萧手上着力,却怎么也夺不回厄特拉,当下大喝一声,绿焰消散,黑息升腾,顿感力生无穷,顺势下拉,剑身爆出黑息焰芒,势如破竹,自手腕而下,一击卸下了路小雨的半臂。瑞斯提拉倏然而动,放蹄飞出,正中她胸膛。路小雨身子飞出,落在骨林之旁,跪伏于地,凄鸣悲呜,那散于天空的焰团又渗入她体内许多。王萧心念一动,从这怨骨的悲鸣声中读懂了她身不由己,苦痛难耐之意,策马停步,并不进击。只见她弯身惨叫,口张如盆,哇啦啦呕出阴冷污秽的黑息,汨汨滚滚向林中涌去。
王萧不禁咋舌,愕然道:“这是什么鬼东西?”只听得一声炸响,从林中爆出一阵如潮水涌动的黑息,奔摧毁撞,冲垮了片片骨林。莫努半掩其面,缓缓从黑色的迷雾中步出,发出骇人的怪笑,喊道:“够了,如此充沛的神息,已经足够了。”死死盯着王萧,淹没于浓稠黑息后面的眼眸将他的身形印如其中,森然道:“柏戈,你对上你自己,胜算又有几何呢?骸骨法,画皮。”半侧身体翻滚奔流的黑息,立时侵蚀了他半身白骨,发出“咕噜噜”的声响,渐渐褪去,露出血肉之貌,那半边脸颊之上,赫然便是王萧的模样,只是血肉淋漓,连骨带肉,甚是可怖。
王萧惊惧交集,愣道:“什、什么?这究竟是哪门子妖魔邪术?!”莫努走到路小雨身侧,一手摁住了她的头颅,一手抚上了自己画写王萧的半边脸颊,说道:“为什么是遗民的脸庞?难道这种数量神息,也不能完全刻写贱种的力量么?”他的脸庞虽然眉目血肉依稀,但却并不似王萧此刻为如焰黑息所笼罩的模样。莫努抚住路小雨的手臂之上交缠出如锁链一般的黑息,自首颈而下,将她团团锁缚。路小雨额发低垂,双目无神,再无声息。
“算了,这一点小瑕疵也算不上什么。”莫努扬起左手,半身奔流的黑息立时涌至,化作阴寒剑器,竟与厄特拉大为相形,讥嘲道,“这就是圣剑的力量么?我还以为有多么了不起。准备好了么,柏戈?开始面对你自己的力量吧。”手掌一张,激飞许多骨节,身随其后,进袭而来。
骸骨法,画皮。乃骸骨莫努生平绝技,是吸收了百怨骸骨身上满含愤恨怨念黑息之后,刻化他人形体功法,用以补齐自己躯体的邪术。因为是在达涅古之息下完美的复刻,所以刻化下的身体,能使出本体的许多招数。王萧自然不知其中秘奥,目瞪口呆的瞧着那半张如梦魇般森然可怖的似己人脸朝自己攻来,一时失了方寸,竟然忘了避让。所幸瑞斯提拉不失灵锐,斜斜奔出,退避开去。
莫努念道:“骸骨法,骨矛。”伸出手来,直指王萧,只见他半臂血肉猛地绞旋出树干粗细的巨型骨矛,奔旋激刺而进。瑞斯提拉纵跃跳起,轻落于骨矛之上,奔驰而前,发出洋洋长嘶,王萧精神一振,回过神来,举剑斜劈。莫努有心要试试刻化的厄特拉有何威力,手掌一收,脱却骨矛,挥剑直缨而上。“铮”的声响,兵器相交,黑息飞溅,那刻写的断剑已然崩缺一角。莫努惊道:“怎么会?!”王萧剑势不顿,猛斫而下,铿的一声,厄特拉锋锐凌厉,将赝品劈为两截。
莫努全没料到这刻写的武器如此不堪一击,大怒之下,撒手撤剑,喝道:“骸骨法,崩骨。”闪后几步,身体中狂涌奔流出浊浊黑息,翻滚拢合于骨林之中,大地震颤,所有林木拔地而起,咔咔啦啦之声中,为黑息拆卸整合,不多时,十数具手足分明,长约数丈的巨型骨人发出嘶哑咆哮,立于当地。王萧仰头而顾,笑道:“天哪..真是一招更比一招鲜。”莫努提着路小雨跃至骨人之上,喝道:“柏戈,我倒要看看你一个人究竟能阻止什么!!”一挥手间,所有骨人震地有声,缓缓前进。
王萧瞧清了他们朝教学楼行进的方向,“啧”的一声,策马奔至西径小道,与他们拉开了距离,心道:“搏一把了,除了勾芒,没有能一举消灭他们的招数。”横剑于胸,厄特拉顿时爆燃出金色的焰芒,由剑刃延至全身,灼灼闪烁,照亮了整个夜空,比黄金更为耀目,比光芒更为清澈,剑身颤动吟响,迫不及待的要讨伐眼前的邪秽。
值此千钧一发,各逞绝技,生死相决之时,忽地洋洋雪落,阵阵凌冽寒风吹袭大至,各人都不自禁的感到一股寒意。王萧心中一动,还未反应,便听得清清冷冷的女声道:“玄冥法,冰至。”霎时间风雪交迫,霜冻苦寒,咯咯声中,正自激斗的王萧、莫努与骨人,全被封入寒冰当中。剑光纷纷,散做点点金华,飞入空中,淡淡而去。“砰”的炸声,王萧与莫努率先破冰而出。莫努终于失了风度,气急败坏道:“该死的女人,你非要妨碍我不可么?”
“我早就说过..”星月之下,一人斗篷飘飘,从天空飞落,正是艾琳,“只有我才能取柏戈的性命,你不明白么?”
“你?!”莫努大怒,但摄于艾琳强大的实力,而不敢轻易启衅,愤愤咬牙无话。
“霜恸。”艾琳一语既出,身周立时飞旋出无数散发着淡淡黑雾,嗡嗡颤动的冰晶,手指一动,唰唰声中,冰晶爆出短促的幽鸣,朝骨人激射而出。隆隆巨响,烟尘炸起,骨人哑吼,为飞射的冰晶所穿摧崩毁,骨架飞散中,纷纷轰咚倒地。
“还有,我妨碍你,那又怎地?”
莫努暴跳如雷,戟指艾琳,却分毫也不敢发作。艾琳冷冷道:“你真以为凭你这什么怨气骨头与不成器的画皮功夫,就能有什么作为么?”双眸如冰,投向莫努,“现在,要么滚,要么死。”莫努为她眼中凛冽的寒意所震,不敢稍动,隔了半晌,这才提起为黑索紧缚的路小雨,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