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萧留下李泽与林致远在寝室,自行往学校西头查看。奔行一阵,那哭声渐近渐厉,望见西边的小林,不由变色惊道:“见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见树林方圆之内,都被浓稠翻滚的黑息所笼蔽,发出“嗤嗤”声响,目之所见的树木,尽皆化为森森惨白的骨制树干枝桠。那悲戚沉郁的哀哭之声,正是从林中传来。
黑焰剑光,转瞬而生,王萧手持厄特拉走近,只听得“嗖嗖嗖”声响,无数沾染黑息的骨制树干枝桠,飞射而出。王萧猛挥剑而出,斩出的气劲打落了些许枝干,跟着足下一撑,倒纵退远,眼见枝干飞落,砰砰声中,插入地中,心道:“看来是没错了,藏在这林间的家伙,就是那骨骸了,可是这哭声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的一声,硬币旋空发出的响动,被幽暗黑息遮蔽的林中缓缓走出一人,半面血肉半面骨,正是莫努。王萧扬剑喝道:“骨架子,果然是你,不去公墓闹市,转行来学校扮鬼了?”莫努躬身行礼,笑道:“真是何处不相逢啊,柏戈,在这里见到你,可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不过也没关系了。现在,为你的幸运祝祷吧、感激吧、颤抖吧,你将是第一个见证百怨骸骨诞生的人,也会是第一个被他吞噬的祭品。”王萧愣道:“百怨骸骨,那是什么?”
话未毕,云收雨息,那凄厉的哀哭之声倏然而止,飞旋的黑息顿时尽敛,一整片森森白骨林地现于眼前,一身着紫色裙装秀丽的女子从中步出,双目乌青,面无表情,正是路小雨。王萧放眼瞧去,忽地一怔,心道:“这人怎么跟赵航说得那个姑娘挺像的,难不成她就是..”
“当”的一声,莫努再次将硬币弹入空中,说道:“运气不错,看来是成了。骸骨法,遣骨。”只听得“唰啦”之声骤响,路小雨周身的血肉皮脉,如同砂石一般,剥落殆尽,只留下一句逸散着紫黑气息的白骨。轰隆炸响,一道迷蒙妖诡的黑色波纹,以路小雨为圆心,势如狂风咆哮吹袭,扩散至整个校园之中。
王萧只听得方才还喧嚷吵闹的学校,竟而缓缓沉寂下来,直至再无一点声响。眼见那黑色的波纹一层层席卷而来,虽然风声甚大,却并无甚威力,回手掩面,眼睁一线,只见四面八方不住涌来如星如火的焰团,紫、黑、蓝、黑、白、黄各色斑驳,一一被那女子纳入身体,慢慢生化出支离连系,紫黑相间的破碎血肉。王萧暗道:“不妙,这家伙身上的达涅古之息,怎么会越来越强大?必须立即阻止她才行!”弓身侧剑,燃点出金色的光芒,渐渐汇集剑身,发出嗡嗡鸣响,辉芒闪烁,迸散飞扬,点染了整个天际。
莫努搓了搓手指的骨节,笑道:“厄特拉的剑技?哼,未免也太慢了。”王萧横剑在手,喊道:“勾..”话犹未竟,便见那紫黑之影,疾闪而前,倏然出手,真是迅雷其势,狂野其力,瞬时便扼住王萧的咽喉。
金芒顿敛,激越的辉光消逝而去,王萧下意识的挺剑疾刺,路小雨见机实如鬼神之测,电闪出手,擒住了他的手腕,跟着左足一定,身子打了个半旋,将王萧力掷而出。“喀喀”声中,撞倒无数骨制林木,王萧落在地上,“呸”的一声,吐出小口血水,刚欲起身,脑子一懵,恍恍然听得四野八面尽是哀怨憎恶的人声:
“董碧君,你个贱人,老子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宁愿对别人投怀送抱,也不愿多瞧老子一眼?”
“挂科?挂我的科?张林凡,你个死老鬼的是不是还在记恨老娘上次当众顶撞你的事情?你竟敢挂我的科,老娘明天就把你的丑事全部抖出去!”
“我家那两个东西啊,成天就喜欢瞎哔哔,要老子省吃俭用,好好学习,也不想想自己每个月寄的那几个钱,还不够老子出去潇洒一次呢。学习?老子都学了十几年了,还学个屁!趁着青春尚在,好好快活一下才是正经。”
“一群****,连个游戏都玩不清白,怎么还不去死?!跟这种脑残东西组队,真是把气得老子想砸电脑,玩个游戏都不省心的。”
“肖斌,我喜欢的是你,一直都喜欢你,为什么你这么狠心,一定要跟我分手?是因为那个狐狸精么?她究竟哪里比我好了?不行,不行!你要是敢跟她在一起,我拉下脸也要搅得你们不快活!”
“柏戈,你这个欺世愚人的伪善怪物,渺无常性的杀人狂魔,我一定要杀了你,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也一定要杀了你为父母报仇!”
“..”
这些重重叠叠,饱含无数不可申舒怨气的声音,一一钻入耳中脑海,王萧头晕目眩,“噗通”一声,跪倒于地,迷迷糊糊的想道:“这..这些声音,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仰头望去,看见那夜空当中一齐飞向女子色彩百出的焰团。凝目细看,只见那每一焰团当中,隐约刻有人面,或狂怒不止、或愤恨喝骂、或苦大仇深、或怨憎诅咒,四周诸般直窜入耳的声音,尽皆从中逸出。王萧此刻就算再怎么不聪敏,也隐隐明白了“百怨骸骨”应是怎样的生物。
百怨骸骨,乃是不善力战的涅古鲁——莫努最强的造物,是倾注达涅古之息,以历大悲大喜,深恸深恋,眷留人世,却又憎恶人世的骸骨为容器,噬取现世诸人怨念为食的至强怨灵骨兵。先前莫努之所以遍寻公墓而不得,只因陵园当中符合条件者甚少,而又因风水清雅,安葬得当,每年多受纸钱香火,就算生前有如何怨气,也已消得七七八八了,如何能承受诸人之怨?事有凑巧,那日莫努为王萧所迫,逃至南郊湖道边,远隔千百米便嗅得路小雨灵体所散发的眷恋之情、悲怨之恨,待擒得她之后,立时以拘灵之法,控制她来东南大学寻到了遗骨。便在此夜,终了长愿,造得了百怨骸骨。而他的第一个目的,便是杀了厄特拉的宿主——百世之后,死而其生的柏戈。
王萧心知遇到了强敌,不敢怠慢,收束心神,堪堪起身,路小雨已然欺近,五指作爪,直着头骨而来。王萧精神既已凝集,达涅古之息应敌反击之力亦是迅然浑厚,化作虚无气劲,软如棉、坚胜铁,直击而出。“砰”的大响,王萧身子一颤,路小雨已被击退几步。路小雨一击未克,猱身抢上,王萧瞅准机会,嗖嗖嗖三剑刺出,只见紫影飘沉,尽数被她避开。路小雨身子一矮,电光火石之间,伸指在厄特拉剑刃处着力一弹,跟着左手直取肋下。
王萧只感腕臂一动,瞥见路小雨出手袭来,急中生智,迎着她上弹的势道力劈压下。这一击竟生奇效,路小雨抵不住从厄特拉传来的巨力,身体偏倒,另一手便失了准头,被感应而生的达涅古之息震开。王萧顺势斜撩,只见剑光一闪,已然削掉了她的臂膀,却不料瞬息之间,那漂浮于天的焰团一齐飞来,立时补全了她的伤处。路小雨身周紫黑之息愈盛,缓缓朝莫努飞去,没入他身体之中。
莫努狂热的嘶吼一声,那半边血肉之身,尽被飞旋满溢的黑息所噬,念道:“骸骨法,骨牢。”黑息之中遽然飞出许多泛着漆黑光泽的尖锐骨柱,呼呼声中,激射而出。王萧听得风声,挥剑横封,逼开了路小雨,身子一纵,跃在一根骨柱之上,更不停步,连连腾点,避开了所有的骨柱,最后飞身而起,拄剑朝着莫努刺下。
莫努喝道:“骸骨法,骨..”只见黑焰顿灭,绿芒爆涨,嗖的一声,失了踪影。莫努心头大震,只觉后颈冷风袭袭,未及回头,王萧已然闪到他身后,举剑刺中了脑骨。绿色的焰芒蓦地大盛,激旋冲击,开始吞没那半边身子的黑息。莫努伸手疾呼:“怨骨..给我,跟我更多的..”路小雨身上的紫黑之息齐聚而飞,迅速汇入他身体之中,开始反噬侵入的绿芒起来。
王萧吃了一惊,浑不料这骨架子突然有这般招数,眼见路小雨奔袭而来,只得缩手撤剑,避了开去。路小雨竟而抽出椎骨,即时欺近,挥骨舞爪,与他斗在了一处。莫努适应了涌入自身庞大的黑息,“咕呜”一声,也以骸骨之法,从旁远攻掠阵。
王萧既要应付路小雨凌厉狠毒的攻手,又要规避莫努层出不穷的骨头怪招,一时之间颇感吃力。好在他此刻浑身血脉细胞为元素激化,应敌之速、反应之捷,实是疾如星火,当下左闪右避、上圈下转,不仅避开了所有的攻击,甚至尚能偶尔趁隙反击一剑。体内的达涅古之息虽飞速重行修补着他受损的器脏精魄,但因受厄特拉辉芒之制,却也不及损耗之剧了。其时久久苦斗之下,他却无克敌之机,又感身体渐痛,神困力乏,不禁颇为焦虑。莫努自是早已看出了他的窘迫,着着逼近,喊道:“小鬼,你这么取巧躲闪,可没有当年柏戈一星半点的实力啊,再这么缠斗下去,不过四五分钟内,可就会出现大规模遗民死亡的事情,这不是你这种自诩正义的杂种,最不愿看到是事情么?”
王萧惊道:“什么?!”念头飞转,瞧向那不绝飞至的各色阴冷焰团与源源汇入那骨架子身上的黑息,心中也暗暗明白了几分:那怨骨不仅吞噬活人的怨气,更在汲取生民的精气,壮大达涅古之息,用以那骨架子食养。这可比先前那些涅古鲁紧靠着暴虐蛮力杀人的手段,要高明的多了。就这么心神稍分间,便听得嗤的轻响,那椎骨在他胸前划过一道伤痕。
王萧临敌经验尚浅,如此以一敌二,已颇感支绌,此刻受得轻伤,竟自手忙脚乱起来,攻守趋避之间,立时失了章法。在莫努与路小雨急攻之下,王萧只得苦苦支撑,一时间险象迭出,却也只得屡仗奇速,死中求生。
此刻,学校之中,所有教职工与学生尽皆软绵绵的瘫倒,目涩口张,面无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