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王萧策马而近,招呼道:“呀,果然是你啊,艾琳。”艾琳微微颔首,瞧了他一眼,旋即侧头,并不答话。焰消剑灭,王萧跃下马来,问道:“那骨架子呢?”艾琳淡淡道:“跑了。”王萧自是不信那骨架子能从她手中逃脱,但素知她性情,既说跑了,便是不愿多答,若自己不识趣,又一番追问,难免要吃上几分苦头。
“..”
两人沉默一阵。艾琳素来心如止水,不泛波澜,此刻见得王萧便在身畔,却不免心烦意躁,举止失据起来,等了好久,眼见他仍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终于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不说话?”王萧笑道:“我要是胡言乱语一通,你不是又要打我?免得讨打,我还是少说些话算了。”艾琳道:“你要是好好说话,我又怎么会打你?”
王萧笑道:“我这个人啊,天生的嘴贱,有时候就管不住自己,劈里啪啦的什么都说出口了。”艾琳一笑,说道:“明明是个老实巴交的小窝囊,却偏偏老是喜欢摆出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顿了一顿,又道,“我刚刚在旁边看了,你进步的很快,虽然那怨骨尚未成型,但你能跟他们两个斗个不胜不败已..已经算得上非常难得了。”以艾琳生性之清冷自矜,竟也会出言称赞自己,王萧不由有些受宠若惊。他自来便是顺杆上爬的性儿,别人既然赞他,他立时便当自己是一回事了,正欲开口胡吹海吹一番,身后的瑞斯提拉竟当先嘶鸣起来,大有自得之意,似是在说,王萧有所进步固然是很了不起,但怎么也在自己的意料当中,这么相较起来,他择主的眼光更是非凡。
艾琳显是读懂了瑞斯提拉嘶鸣之意,摇首笑道:“我可从来没有想过,心高气傲如你,也会服了这么小窝囊之能,甘心认他为主。这么看来,他确实是有些特别的地方。”瑞斯提拉缓缓走近,亲昵的舐了舐艾琳兜帽之下露出的侧脸,显得甚是开心。艾琳忍不住咯咯娇笑起来,只一瞬,便抚手止住了瑞斯提拉,抹了笑容,碧蓝色的眸子流露出欢欣眷恋的神采。
王萧第一次听得艾琳放声而笑,真如清流涓涓,珠落玉盘,说不出的玲珑清脆,盈盈有致,赞道:“艾琳,我只以为你声音总是冷冰冰的,没想到笑起来的时候也这么好听。”艾琳别过头去,吐出两个字:“无聊。”王萧问道:“对啦,我刚刚在寝室还想你这几天到底在哪儿呢,怎么想不过现在来找我啊?”艾琳背向王萧的脸颊忽然飞上红霞,吞吐道:“我..我..”羞囧难耐,脑中所想尽是这些天于楼台高厦之上偷偷跟踪他的场景。
她时常会埋怨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傻事来,可也说不上究竟为何,就是想时时瞧瞧这小窝囊平日里会做些什么,起初尚只是打算偶尔瞟上一眼就是,那知越看越是心悸意躁,越看越是情难自己,竟有些割舍不下这个小窝囊的感觉。“我哪儿都没有去,就一直在躲在你身后,偷偷瞧着你。”虽然这些话咽在口中,可与其要艾琳坦诚说出来,还不如杀了她来得痛快..
王萧自是不知道她这些心事,笑问道:“哦,对了,你是不是没钱吃饭啊?没关系啊,我请你就是了。”若照着艾琳往日的性子,听得这种蠢话,那是非得三拳两脚的揍死眼前这个小窝囊才是,可此刻心神飘荡、不能自己,却只是憋红了脸,吞吞吐吐的解释道:“我..我没有找你,而、而且..涅古鲁的器官内脏早就进化了,根本不用进食。虽然偶尔也会吃些东西,但那不过是闲时的消遣罢了。”王萧啧啧叹道:“哎哟,这个**。那你们平时都吃些什么消遣啊?”艾琳说道:“普通的食物也会吃,不过他们有时候也会..也会食人血肉。”她措辞非常谨慎,将自己与那些怪物区别开来,话中意思便是想告诉王萧,自己可不会做出食人血肉这种残暴可怖的事情。
王萧早就想知这些怪物不能以常理猜度,倒也不怎么惊讶,只是撇嘴道:“吃人?真是野蛮残暴的紧。”念头一转,指着自己,颇感兴奋的问道,“那我呢?我呢?我是不是也可以不用吃饭?这可是能节约一大笔开销啊。”艾琳摇头道:“当然不行,厄特拉每次现世都会对你的身体机能造成损耗,光靠达涅古之息可不能补齐,必须从食物中获得大量养分,多多益善才好。”王萧抚着腹部道:“难怪每次变身结束后,我肚子都饿得要死。”
两人且行且谈,不多时便到了寝室楼下,只见灯火明亮,却是一片寂静。艾琳道:“这里的许多生民因为被那骨怪抽取了怨念与小部分精魄,所以暂时性的陷入了昏迷。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再过几个小时,天亮之后,想必就会好了。”王萧点头道:“原来如此,谢谢。”艾琳道:“虽然你今天击退了莫努,但他既然已经制出了百怨骸骨,刻画了你的皮肉,就绝不会轻易放手,你日后可得小心了。”王萧问道:“莫努?”艾琳说道:“那个骨架子就叫莫努了。”王萧“嗯”了一声。艾琳瞧了他一眼,淡淡道:“事情暂时了了,我就先走了。”王萧道:“这大晚上的你去哪儿?”艾琳淡淡道:“晚上反而落得清净。”转身便行,走了几步,足下一顿,用极轻极细的声音说道,“再见。”大氅飘动,没入黑夜当中。
以王萧感知之敏锐,也只听到她隐隐约约说得两个字,却不知到底说了些什么,怅怅然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过了许久,这才折身而去。回到寝室,眼见李林二人横竖瘫倒在地上,果是昏死过去。王萧微微一笑,将两人搀到各自床上,久斗之下,早已倦了,和衣倒下,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的时候,107寝室便被一阵促急的敲门声给惊醒了。王萧朦朦醒转,方一开门,便见得泪眼婆娑的林洛漪哭喊道:“王..王萧哥哥,死、死了..”王萧一怔,呆道:“我没死吧..?”林洛漪扑入王萧怀中,哭道:“学校里死了好多人,连刘亚东学长也死了..”王萧兀自未解,眼见她惊惧失措的模样,温言道:“什么死了好多人,有我在呢,你别着急,慢慢说。”
林洛漪抹了眼泪,抽噎了许久,这才将事情详细说了。原来一夜昏迷过后,见着校园西头的树林荡然无存,只余下了一地的森森白骨,整个东南大学的师生都不免震怖起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了今早,又有人在许多寝室楼下荒僻之处,发现了七八具被掏空心肺器脏的尸体之后,合校师生均是惶惶栗栗,人人自危,一时间流言纷飞、传闻迭生。这些死者的死状与学校前些天发生的案子极为相似,推测而来,多半是一人所为。而刘亚东便是那舞台剧中扮演柏戈的人。
王萧越听越是心惊,寻思道:“没道理的,警察先生早就分析,这案子系人所为,艾琳可是清清楚楚跟我说过,学校里所有的人都因被抽取了精力怨念而昏迷不醒,怎么可能会有人作案?难道先前的结论其实都是错的?凶手根本就不是人,而是那叫莫努的涅古鲁?是他逃窜之后,又潜回学校犯案?可要是他的话,又怎么可能只杀得七八个人,而我又一点儿也没感觉到达涅古之息?”一时间头绪纷繁,交缠结绕,什么也想不明白了。
王萧见林洛漪眼角眉梢之间尽是忧虑之色,问道:“怎么了,洛漪妹子,你很害怕是不是?”林洛漪摇头道:“我不是害怕,只是,只是..离校庆晚会时间已经不多了,刘亚东学长给人害死了,舞台剧可就进行不下去了。”王萧道:“这也倒是个为难的事情,那现在换人还来得及么?”林洛漪眉目一展,柔声求恳道:“王萧哥哥,我求你件事情,可不可以?”
王萧笑道:“你尽管说,只要我办得到,决不推辞。”林洛漪学着他的模样,合十鞠躬道:“你能不能替代刘亚东学长去饰演柏戈?如果是你的话,入戏可就容易多了。”说着,又牵了牵他的衣袖,调皮的眨了眨眼,梨涡浅笑,一派娇俏可喜的模样。王萧“呀”的一声,颇感惊讶,但既已应允,也就不好拒却,说道:“我答应你就是了,只是我可不会演戏,到时候弄砸了,你可别怪我。”
林洛漪欢声道:“没关系的,反正最后咱们还有惊喜给他们不是么?”又道,“王萧哥哥,我看你这些天东奔西走的,一定是在为TADL的事情忙碌吧?其实,其实..我不该拿这种无聊的事情来麻烦你的,但我真的真的非常希望这次的舞台剧能顺利上演。”说完,面带疚色,躬身行礼。王萧心中一动,想道:“我这洛漪妹子总是这么善解人意,心思周到,事事替着别人着想。其实她这么温言软语的求我,也并非什么为难之事,只要她肯开口,就算再艰难万倍的事情,我也绝无后悔。”笑道:“这也占用不了多少时间,算得什么?况且我还有小白帮忙,上天入地、翻山越海也不过是须臾之事,追捕那些TADL来,实在是再轻松不过了。”林洛漪自然知道他这不过是出言宽慰自己,心中一喜,说道:“我就知道王萧哥哥最好啦!”
王萧天性自在真诚,不贪阿谀奉承,但见林洛漪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如此诚挚烂漫的称赞自己,也不免颇为自得,忍不住笑道:“那你倒是说说我到底哪里好了?”林洛漪笑道:“王萧哥哥人好、心地好、脾气好、连说话也好..”又调皮的点了点他的脸颊,“长得也好!”
王萧笑道:“你都这么赞我了,以后不论再来求我什么事情,怕是都得答应你才好,否则你王萧哥哥又怎么会很好呢?”林洛漪脸上一红,露出女儿家羞窘的情态,喏喏道:“我不会什么事都麻烦你的,只是偶尔,偶尔..王萧哥哥,这些话我可跟你说了,你心地可不能太好了,要是不懂得怎么拒绝别人的话,以后可是要吃大亏的哦。”王萧轻轻扣了扣她的脑袋,笑道:“傻丫头,怎么教训起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