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嶙又骑马追了上去。看他走近,苏丹恪心中莫名地一慌,笑道:“贝勒的箭法可真准。”
“格格可以叫我毓嶙。”
苏丹恪突然有些不安,总觉得他这话中大有深意。
没容她多想,毓嶙不紧不慢地往没有人到访的密林更深处走去。不时有雉鸡又或者鹿麂从面前跳过,他却再也没出手。
苏丹恪只是骑着马往别的地方跺去。
“格格,不猎点什么吗?”
“本格格的事,何时需要你个奴才多嘴。”
“奴婢逾越了。”
“哼。”随手一扬鞭,马儿吃痛往前面的密林跑了。
等侍卫们追着这位看似柔弱,其实是冷酷又洒脱的格格身后进入密林,才发现那位格格已经不知哪里去了。
苏丹恪穿过密林又继续向里而去,她骑的马为上好的枣红马,而侍卫奴婢则是一般的健壮马匹,自然追不上。
进入深处后,猎物自然增多,苏丹恪将一肚子的火气发在那些猎物身上。
过了许久,箭羽已经用光,苏丹恪才停止射箭。心中恶气一出,她翻身下马,牵马而走。
一个暗卫出现在她身旁,说道:“主子,那个人已经收手了。”
“既然如此,那就回京。”
“回主子,那个婢女后面的人是…是…”
“是不是姨母?”
“正是郡王福晋。”
“呵,她到底安的什么心?难道又是和宫里的一些女人一样,只因自己有了个“和硕格格”的名头?”
“奴才不知。”
“要是可以,本格格才不稀罕这“和硕”二字。”也不会平白无故的遭人杀害。
“格格息怒。”那暗卫跪地不起。
苏丹恪看了他一眼,方笑道:“下去吧!”
暗卫如释重负般离去。
待侍卫们找到自家主子射中的猎物,以及一些射偏的箭羽,并清洗干净箭羽后,已经是一个时辰了。
苏丹恪已经睡醒过来,发现对面树上有蛇,只因那绿油油的蛇头吐了一下舌,苏丹恪打了个寒战。掏起弩准备射箭才发现已经没有箭羽…她暗恼自己怎么就真的动气了…
附近守候的暗卫发现这只漏网之鱼,顺手解决后还在自我检讨,怎么会漏了一条蛇呢?
森林的上空出现一头海东青,那是光绪皇帝赏给苏丹恪的,只是那时的苏丹恪还在摇篮里,自然不记得那个皇帝的脸。
侍卫是在海东青出现后才过来的,一个婢女急急忙忙的说道:“格格,这次您必须要带上奴婢,行吗?”
哪知苏丹恪指着挂在马屁股上晃悠晃悠的野兔,笑着反问:“不带你这个奴才,就射不到猎物?”
那个婢女一时无语。
苏丹恪顿了顿,又道:“射杀这些没什么反抗能力,又没什么用处的小东西有什么好……”想想她儿时…哎!还是不要做梦了。
苏丹恪站在荒草间,似是追忆,似是细语。一阵风穿过林隙吹到她身上,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然后她也没多想,就在原地找了一个草叶柔软的所在压平了坐下,就这样靠着旁边的野石上打盹。
一旁的婢女以及侍卫皆被自家格格的举动吓得不轻。而后都原地休整。
刚开始,他们以为格格很快就会醒来,所以不敢睡沉了。然而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她们的肚子已经开始唱起了空城计,却始终看不到格格有丝毫的苏醒,心中便想她们大约是被遗忘了。
明白到这一点,婢女们索性倒卧在草丛中,趁着阳光正暖,安安心心地大睡起来,也不管是否会有危险。
苏丹恪这一觉直睡到落日西沉,秋寒渐上。
揉着一天不曾进食的肚子,苏丹恪在婢女们的搀扶之下坐起来,看着头顶枝叶间露出的青蓝天空以及更远处被夕阳染红的薄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是不是应该趁这个机会逃走,逃离这一切,然后像普通人一样活着?她心口一阵骚动,眸中浮起浓烈的憧憬,但很快便被敛了去。她当然不会忘记自己体内的毒,那是每个月都需要拿解药才行的,否则只是毒发的煎熬已足以令她生死不能。
更何况她身上什么也没有,目前连自保都难,又能逃到哪里去,莫不是去做乞丐?
丫鬟从怀中掏出木梳,将她散开沾满草屑的头发梳顺,松松地挽了个髻。用过膳后,众人启程。
苏丹恪便起身循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此时若不走,再晚一些时候,便走不出去了。夜晚的山林危机四伏,就算是经验丰富的猎人也要倍加小心,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她们。
到目前为止唯一值得她庆幸的就是,从那日过后,身体的不适感大减,让她行走起来不像以前那么吃力。她倒是不担心是否迷失在山林中。
入秋之后,太阳一旦下山,天黑得便快了起来。没走多久,林子里就暗了下来,好在月亮已经升起,虽然光线淡薄,却总胜于无。众人便借着这黯淡的光线在暗林中一边寻找着来时留下的痕迹,一边小心避开夜间出来觅食的野兽,走得颇为艰难。在这个时候,苏丹恪不得不怀念起自己那被废掉的武功了。
她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想到以前的生活,想到昨日,再想到以后将要面对的生活,一种说不出的疲惫瞬间席卷全身,让她几乎无力再走。
顿了顿,她将额头磕在粗糙的树干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然后甩掉那些只要在黑暗中便会不请自来的念头,咬紧牙继续往前走。
“无论如何,我总是要摆脱这一切的。”蚊虫在耳边嗡嗡地飞绕,她一边挥袖赶开,一边对自己说。说这话时,脑子里浮现出那一年透过车窗看到的一切,她不由得微微笑了。
走出山林时已是月上中天。苏丹恪看着远处营帐间的灯火,重如沉铅的腿几乎迈不动。
实在是不想过去呐!她暗笑自己的傻了。
不过这次并没容她犹豫太久,一声严厉的喝问已传了过来:“谁在那里?”
有马蹄声响起,一队人马拿着火把由另一边的山林中冲了出来,当先一人身着玄色武士服,肩立海冬青,俊美得让人心生压力,竟是毓嶙贝勒。他身后的侍卫马背上清一色挂满了猎物,其中竟然有一头金钱豹,显然收获极丰。
苏丹恪没想到会遇到他们,呆了呆,才福了平辈礼。
“见过贝勒。”
“奴婢们见过贝勒爷。”见自家格格行礼都纷纷行礼。看他们的样子,显然也是才归营。
毓嶙眯眼打量了她半晌,仿似才想起是谁,不由得有些疑惑。
“格格怎么现在才归来?可用过膳食?用不用毓嶙护驾?”
一连串的问话让苏丹恪不知该如何回答。
但她身边的婢女却又不能不回答,斟酌了一下用词,她道:“格格的队伍在林中迷路了,正想……”
“下去吧!”毓嶙挥了挥,极其不耐烦的打断婢女的话。
“奴婢遵命。”
“毓嶙贝勒,似乎是不愿看到本格格归来?”
她说话间,毓嶙身后的一个侍卫突然凑前,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他再看向她,狭长的凤眸里便带上了不加掩饰的同情。
“那毓嶙跟格格一起走吧。”说着,他下了马,唤来马车,然后准备扶她坐上。
“多谢毓嶙贝勒。”苏丹恪由他亲自扶着下马而后坐上了马车。
她的马车走在后面,偶尔抬头看到他颀长英挺的背影,不由得想到被抱在他怀里时闻到的熏香,心中便是一阵不安。
苏丹恪一直到了营帐时还没有睡醒。
或许是太累,也或许是身体太差的原因,她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到达营帐,而后身上的衣衫已经换洗一新。
有婢女进来说道:“格格,贝勒爷请您去用早膳。”
收拾一番,她准备进去的时候,毓嶙正懒洋洋地靠在软枕上,一边喝酒,一边眯眼看向帐门。
苏丹恪准备抬的脚,就在那时又收了回来。就站在帐门边行礼,没有再往里走。好一会儿,毓嶙像是才意识到她的存在,抬眼,向她招手。
苏丹恪走过去,因为他是半躺着的,她径自坐下,拿过婢女递过的筷子,示意婢女步菜。
等苏丹恪用至第三口时,毓嶙才起身用膳。
待食过饭罢后,苏丹恪便起要起身,她只觉得头晕得厉害,而后她又坐回软椅,不过她还没坐稳,便被挨着的毓嶙一把扯进了怀里。他将鼻子贴在她颈间一阵嗅闻,然后语气亲昵地问:“你在哪里沾得这一身的花香?”
也许苏丹恪在别人对她好时会不知所措,但是应对眼前这种情况却是没什么困难的。
“毓嶙贝勒就会逗本格格,这大秋天的,哪来的花香?不过是些山草树叶的味道罢了。”她佯嗔,一边说一边作势扯起衣袖放到鼻子下轻嗅。对于刚刚的事,竟是一字也不提,一字也未抱怨。
“是吗?待本贝勒仔细闻闻……”毓嶙笑了笑,当真又凑过头来,只是这次的目标却是她那比一般女子更加丰满的胸。
苏丹恪心口一跳,想到昨天的经历,便觉得浑身似乎又都酸了起来。情急生智,她仓促抬手轻轻在胸前挡了一挡,动作却又不会生硬到让人产生被拒绝的感觉,倒更像是羞涩,嘴里同时吞吞吐吐地道:“毓嶙……贝勒……本格格……头……”说着,说着人已经倒了过去。
她倒没说谎话,毓嶙用的膳食正是她的解药。可见下毒之人的心思…
毓嶙一怔,似乎才知道她头晕似的。大约是被扫了兴致,他抬起头来时一脸的悻悻,却仍然道:“去旁边的营帐找艺渝,让他给你们格格备点热水,顺便安排洗浴的地方。”话中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让她洗漱后就休息。
丫头们松了口气,忙起身跪谢,然后便急急地退了出去,连做做样子的心思都没有,倒真像是替自家格格高兴的样子。只有毓嶙自己知道,那是怕倔脾气的苏丹恪醒来再出什么妖蛾子,他又牵怒到那些婢女身上。
其中有个丫头当然看得出来,因为自家格格与自家福晋有几分相像的关系,贝勒爷对自家格格也特别纵容。她自不敢也不想跟自家格格争什么宠,只希望别总遭无妄之灾就好,再然后就是能被未来的额附选中,做个侧福晋也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