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日午时,嘉禾厢房一行五人围坐在一张桌旁,桌上放着四菜一汤。
妇人因着钱雨霞逃跑之事,心中烦闷,脸拉得老长,其余人等,看她脸色,也不敢吱声。
嘉禾低头吃着碗里的米饭,注意力却全放在邻桌几个人的谈话上。
那几个人一副商贾打扮,听口音其中一个应该是来自建安。
“鲍兄,快将都中新闻同小弟讲讲,让小弟长长见识。”一个中年商人道。
“好,好,正巧都中近日新闻不少。”姓鲍的建安商人道:“今日我要说的这三件事,头两件都跟高府有关。先说那高府里有个下人叫邢五,模样生的倒不差,人高马大,平日里也是极老实的,可那天不知道怎么了,教鬼迷了心窍,跟高夫人的一个侍女**,据说当场被捉。侍女羞愤难当,自尽而亡,邢五被下人关押起来,等候发落。不料那天夜里,这个邢五打晕了看守,逃之夭夭,人到现在还没找到。”
“又是痴情女子负心汉的故事,也算不得新鲜,鲍兄,你还是讲讲另一桩吧。”
“你别着急,容我慢慢道来。这头一桩算是悲的,让人嗟叹,这后两桩却是喜的,教人艳羡呐。高大人的义子许玠前些日子与薛家的小姐婚礼的盛况,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连当今圣上都送去了贺礼。薛小姐的美貌娴淑自不必说,薛家的势力也不容小觑,许公子凭借高许两家的势力,短短几日便连升几级。现为吏部考功司清吏司郎中,官居五品。”
“我看这个许大人真是前途无量啊。”
“可不是嘛,吏部考功司这样肥差,从来都是人人抢破头,也未必抢得到的差事。而他,只消义父或丈人一句话,就能手到擒来,毫不费力,怎能不叫人艳羡。”
……
听到这,嘉禾的泪水不禁从她的眼中滚落,滴落在米粒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她咀嚼着混合着泪水的米饭,又咸又涩。原来那人过得很好啊,可她为什么还是如此伤心。
交谈仍在继续,可嘉禾却已无心去听了。“
“鲍兄,那这第三桩事呢?总不会有人比这许大人还要幸运吧。”
“你别说,还真有。我讲的这最后一桩事,说来也最是离奇。这人啊,姓杨,我原先也是认识的。都城附近知道他的人不少,可没人能准确说出,他究竟是做什么的,从哪里来。有人说,他祖上是前朝的一个地方小官,后来出家做了道士,而他现在承袭了家业,研究些天文历算,阴阳之学。又有人说,他家世代行医,他如今是太医院的一名御医。总之,关于他的身份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鲍安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当今圣上痴迷修道,这是众所周知的,可人总免不了一死,就算他是皇帝也逃不掉的。一个月前,他暗中派手下的方士替他寻找风水宝地。
方士接旨后,遍寻湟水两岸,都没有找到一块中意之地。后来那个方士寻至关中,夜半出来观测天象,突见北方一处山峦上紫气冲天,恰好与北斗相交。这个方士认定那是块宝地,于是急忙奔上山峦,用罗盘寻找方位,等找到风水眼所在,却发现身边没有标记之物,思索片刻,于怀中摸出一枚随身携带的桃木钉,深深钉入地下,又在上面再盖上浮土,这才下山回朝复命去了。
皇上听说选中吉地,派亲信去常看。大臣来到那处山峦后,找到那块地方,扒开浮土,将桃木钉掘了出来,却发现木钉的尖上赫然套着一枚指环。大臣不敢大意,将木钉连同指环带回都城复命。皇上一看,发现指环已经牢牢地套在了桃木钉上,显然是有人是有人先于方士之前,将这枚指环埋于土中的,皇上大惊之下,命人锯断木钉,取出指环,只见指环内侧写着“杨慕风”三个字,至于这个杨慕风究竟是何人,谁也不知道。
前几日,皇上突发急病,平日里替皇上诊治的那位太医刚好不在,太医院派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御医,这位年轻御医姓杨,医术高超,皇上服下他的丹药后,立刻药到病除。皇上大喜,将要赏赐,问他叫什么名字。年轻御医说,他叫“杨慕风”。听到这个名字,皇上先是一怔,接着拿出那枚指环,让他辨认。年轻御医认出正是自己的指环,一脸疑惑地问皇上是从何处取得的,自己明明在一年前就将这枚指环埋在了关中的一处山峦之中了。皇帝不答,反问他为何埋下指环。于是杨慕风便把他之前游历名胜,偶然发现一处风水眼,然后埋入自己的指环做标记的事一一道来,末了,还将自己当日指环的地点详细地描述了一遍。皇上一听,与自己所知分毫不差,遂下令封赏这位杨御医,将他破格提拔为钦天监监副,正六品,兼太医院院判,也是正六品,并赐金牌,特许他自由出入宫廷,随时听候皇帝差遣。”
“这事也奇,这人亦奇。这样说来,短短一夜,从八品升到六品倒没什么稀奇了。”一个商人叹道。
“不不,你有所不知,这品级倒没什么要紧。”鲍姓商人夹了一筷子灯影牛肉,抛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接着道,“这个杨大人就算做到钦天监监正,太医院院使,也不过是个正五品,就算两个五品加起来,也不比四品的官大。但他如今得到的却不只是官阶这么简单,他得到的是皇上的宠幸。如今朝野上下,达官显贵,哪个不争着抢着想要巴结他的,这才是他真正值得我们艳羡的地方。”
“喝酒,喝酒。”
几杯酒下肚,眼前的一切通通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