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未到,小厦子便领着抬步辇的公公前来侯着了。夜宴定在戌时,等收拾妥当后,时辰还早,过去了也没意思,便推了步辇,唤了心诺跟书萱,硬是闹着步行赴宴。心诺瞧着,雪停了,宫道也因今晚的宴席清扫的干净整洁,便也就依了我。
刚刚的好心情还未散去,趁着兴子,便欢欢喜喜的领着心诺和书萱步行出门。想想,这么久了,居然还是头一回。只是,我不曾想,当我走出那扇大门的那一刻,就再也回不去了……很多年后再回想,也许当时当刻,也只是高兴,真真的高兴罢了。
一路上,前来迎接的小厦子殷勤的在侧旁引路,时不时奉承一番,心诺和书萱则并列跟在后头,静静的走着,出了谧苑,一切还是要按规矩来。而小厦子还是担心我累着,步辇不远不近的跟着,随时待命。
雪停后的傍晚自有一番风景,未融的雪映衬着微微散散的斜阳,淡淡的,暖暖的,给人以说不出的安逸,溢满着一份恬静,亦可谓天公作美,透过一路红艳,不经意间流露着浓浓的喜庆。
侧宫门前的两条宫道,其中一条干净整洁,和之前走过的一样,有很明显清扫过的痕迹,而另一条却铺着一层残雪,薄薄的,像是刻意留下的,雪白的地毯一直铺到宫道的尽头似的,平坦而干净,没有一丝儿人路过留下的印记。
“奴才该死!”小厦子突然委身于地,“主子恕罪,定是宫里的小太监偷懒,因平日里常走这一条道,所以……还请主子责罚。”小厦子一口一个“主子”,已喊的十分顺溜了。
我也没太在意,而是望着那洁白无暇的雪地两眼放光,一时玩心大起,想过去踩上那么几脚。
“主子,您看……”小厦子揣摩着我的性子,指指前面囧然不同的两条路,含着些许犹豫,“这两条路都通往今晚的宴席,咱们,咱们,走……走那条干净的吧。”
环顾四周,眼下也无别人,便也无所,顺手往“白地毯”方向一指,“咱们走这条。”便欢欢喜喜的蹦了过去。
“主子,你慢点走!”身后是心诺她们声声的叮咛。可是她们是宫女是侍女,不能跑不能跳,只能正规正矩的跟在后头着急,时不时呼喊一声。
白白的“地毯”踩上去软乎乎的,像踩着棉絮一般,一路过去,留下一串串足迹,很是好玩儿,我又欢喜的踩了几脚……
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随即而来的是一声响亮刺耳的长鸣,等我回过神来,一匹挣脱缰绳的烈马近乎疯狂的疾驰而来,烈马高高壮壮,十分狰狞。来不及躲闪,一个趔趄,跌在了雪地里。说时迟,那时快,烈马身后的马车帘子“呼啦”被掀开,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疾速奔来,两步助跑,一个腾跳,翻身一越上马,死死的勒住了缰绳。那匹马显然不受控制,依旧癫狂的往前乱蹿,就在那一刹那,我几乎以为我会被踩死在马前蹄下,又一声刺耳的马鸣,伴着浑厚急促的喊声“姑娘快走!”抬起头侧望,那匹烈马奋力挣扎着仰头长啸,前蹄已然腾空,近乎端立着,那位勇士的双手被勒的血红,青筋凸起,几乎快要从马背上摔下去,而我,恰恰就在抬起的马前蹄下……
这时,缓过神来的心诺一个健步,伸手敏捷的将我从马蹄下拉开了。那位勇士似松了口气,而那马再也不受牵制,长啸一声,猛的一越,将那位勇士重重的甩了出去,然后又疯狂的往前乱蹿。这时候,急速而来的一大批侍卫迅速上前,死死的架住了那匹疯马,而那位勇士也被家仆扶了起来。
我站在一旁,在心诺和书萱的帮衬下理了理妆容,稳重的朝那位“救命恩人”走去。小厦子则还惊魂未定的跪在地上,愣愣的望着刚刚出事儿的地方。到时心诺拍拍他,“还不快去叫步辇过来,你家主子这样怎么走?”
见我过来,那位勇士甩开家仆搀扶的手,稍稍活动下,爽然一笑道,“姑娘,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多谢勇士救命之恩。”我朝他大方的福了福身,以示尊敬与感激。
“哎,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那勇士还是一脸爽然,挥了挥手,可手好像受了伤,有些吃痛,转而却又一副没事儿的表情。
“勇士,你……还好吧?”我稍稍指了指他摔伤的胳膊。
勇士尴尬的一笑,无奈的看着那条刚刚甩下去摔着的胳膊,“有些脱臼而已。”
“小女子略通医术,勇士可否愿意一试?”我仰头朝他一笑,真诚的看着他。
他愣了愣,显然很意外,但还是爽快的答应了,伸出胳膊,“有劳姑娘了。”
我淡定的托着他受伤的胳膊,好在这位勇士健壮,伤的不重,没有骨折。“忍着点儿。”即使知道是废话,却也还是忍不住说了。然后娴熟的扭动胳膊,只听“嘎吱”一声,正位了。
勇士甩甩胳膊,一脸惊喜的看着我,我知道他已经没事儿了,“姑娘医术真是精湛啊!”
我笑了笑,“勇士过奖了。”
胳膊能动了后,那勇士朝我作了个揖,一脸笑意,“多谢姑娘!”
我也回以微笑,“胳膊注意保养,近些日子不能再干重活了,也不能骑马了。”看了看他被缰绳勒伤的手掌,便唤心诺过来,把前些日子捣的创伤药拿来,由于沈君目上回叨念着送他的药早用完了,这次夜宴便随口让心诺带上了,不曾想却用在这儿了。
勇士没有客气,接过药瓶,瞧了瞧,药瓶很小,蓝底白纹的小瓷瓶,很是精致。“多谢姑娘!”
“少将军,那匹烈马已经降住了,好像是被人下了药。”这时,一个愣头愣闹的年轻小伙儿一路小跑过来,喘着粗气急冲冲道,“那匹马是不能用了,要不属下为您另弄一匹?该有的体面不能少……”
话未尽,只见一道恶狠狠的目光闪过,便立刻闭了嘴,耷拉着脑袋站到一旁。
“心诺,”我轻轻唤了一声,心诺立即上前,低声说了句,“待会儿跟厦公公说一声,为这位勇士备一匹好马,费用算到我头上。”心诺会意,颔首道,“奴婢明白。”
勇士嘿嘿一笑,有些腼腆,又作一揖“多谢姑娘赐马。”
“勇士客气了,大恩不言谢,来日定相报。”这时,小厦子领着步辇过来了,“主子……这时辰……”
“勇士请。”我自然的伸出左手,示意他先行。
“姑娘先行。”见勇士执意如此,
我又福了福身,礼仪周全的告辞了,心诺和书萱过来搀扶着我上辇,末了回头一笑,表示先行。
“姑娘慢走。”又是一揖。
步辇还未走远,隐约听见有人嘀咕“少将军什么时候变的那么酸了?”
步辇上,我淡淡一笑,夜宴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