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角,步辇慢了下来,不远处胜月台金灿灿几个字在余晖下格外耀眼,今晚的宴席就在这里。远远望过去,喜庆热闹的场面井然有序,我来的不早,台前人并不是很多,只是偶尔有迟来的几位被小太监恭敬的引了进去,剩下的就只有为夜宴忙碌而进出奔波的宫女太监。
步辇距台阶一侧十来步远就停了下来,立马就有小太监迎了上来,恭敬的请安引路。心诺和书萱搀扶着我,缓缓的朝正殿方向走去,小厦子似乎还未缓过神儿来,有些木讷痴傻,在心诺又一次提醒下,赶忙跟在一旁。
上了台阶,绕过护栏,便见曲曲折折的画廊,穿过画廊,大概就是到了胜月台的正殿,在这儿隐隐约约的能看见里头的热闹。
画廊里,有些许人三三两两的交谈,或寒暄,或问安,当然,都只是一番客套,礼节使然。
走在画廊,从那些人身边经过,偶尔有人问安,却也都是不相熟的生面孔,只是出于礼貌,点头示意一下就过了。这人在外头,身不由己,除了谧苑,自然有我要端着的尊贵,待到人少的地方,才故意放慢脚步,侧目瞟了瞟这画廊,果然是精致奢华、富丽堂皇,也不失了胜月台的名号。
正当意犹未尽的偷偷赏着这画廊的时候,一道熟悉的目光闪过,画廊侧下,赫然站着一位翩翩公子,一身素色却又儒雅高贵,手中展着折扇,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淡定而从容的神色下一抹自然而然的浅笑衬着一张绝世无双的俊颜,周身气场包罗万象的似乎压得连这胜月台都黯然了几分。
我微微一笑,走下画廊,朝他象征性的福了福身,“兄长万福。”当然,是做给别人看的,周正的同时也带着一份戏谑。
他看了我一眼,亦象征性的回礼,眉头皱了皱,伸手虚拉了下我身上披的大红猩的斗篷,刚刚跌倒时侧压了一下,左侧已经湿了一大片。
“书萱!”他依旧微皱着眉,沉稳淡定下不经意透着隐隐怒火,“回去给小姐拿一件斗篷。”
书萱应声过来,听到的却是这不容置喙的命令。聪明如书萱,这淡淡神色下的愠色又岂会听不出?瞧了一眼沈君目,立刻低下头,屈了屈膝,转身准备告退。
“别呀,好容易才过来,这么冷的天,冻坏了可不好。”我边拦着她,边对着沈君目道。
“这么冷的天,就要穿湿了的斗篷吗?”沈君目又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他以前可不像这样不分场合的。不过,这么冷的天,穿着湿了一块儿的斗篷,虽然穿的厚也并没太大关系,可毕竟是这排场的宴会,也自得有应当的体面。
如此,我也就再像平日那样跟他计较一番,于是装模作样的端着身份自顾自的说道,“我记得我有一件新做的大红猩儿的斗篷在裕嬷嬷那里,可是?”
心诺机灵,稍稍一愣,立马会意,“好像是,那是嬷嬷特意为小主您做的呢。”
“小厦子——呃……”脑袋一闪而过的灵光打断了刚才的想法,“心诺,你方便些,亲自去见一下裕嬷嬷,拿一下那件大红猩儿的斗篷吧。”
瞧着心诺似乎从我深沉的目光中敏锐的捕捉到了些什么,立马欠身道,“是,奴婢这就去。”
“主子,主子……”这时候,小厦子卑屈的弓着身子过来,殷勤而谄媚的说道,“岂敢劳烦心诺姐姐,还是让奴才去吧,奴才一定不负主子所托!”
我心里冷哼着,你知道我托的是什么吗?这家伙,大概是为了刚刚的事儿,急于赎罪吧。话虽如此,面上却也只是浅浅一笑,递过袖笼里的手炉,心诺很自然的接过,笑眯眯的稍稍移开些许炉盖,“厦公公,你看,刚刚主子这么一摔,这香草……这么冷的天这可也不行呢。”
“是是是,肯定是不行的,这香草都湿了,也燃不暖和了,奴才这就去给主子点些上等的香草。”小厦子满脸堆笑,连声应着。有奉承之事,自然也无须计较太多。
心诺和小厦子走后,便带着书萱由着正殿引路的宫女太监,一路进了正殿。等通报的太监唱过后,便换了大太监再引。正殿两侧都摆着桌垫,一直延倒殿外大坪上,很是壮观。座位次序大概是事先已定,入一应俱全赴宴者皆由宦官引而落坐。
卸了斗篷,低调的走过长长的红毯儿殿道,余光偷瞄了下两侧,基本已落坐,只是上首近的几桌是空的,但是酒水瓜果一应俱全。我被引至上首下右第一座,落坐后抬头望了望,正殿富丽堂皇自然不必说,只是上首两侧的偏位未设席案。
正纳闷儿,便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很轻,却在这略为嘈杂的正殿上显得有些悦耳。随音而见的是对席那边,一位夫人正坐着,侧边跪坐着一个十三四的小姑娘,二人似乎在交谈着什么有趣儿的事儿,小姑娘显然是乐了,很是开心的笑着,二人举止间甚为亲昵,似为母女。细细打量,夫人衣着素雅,但墨色与暗红色却恰到好处的渲染着,交相辉映之下亦显得端庄大气,发饰虽皆按品级却是素色为多,只是耳侧的发髻上一支精致的金镶玉的步摇稍稍显眼罢了,即便如此,却也有着难以掩饰的贵气。而夫人侧边的小姑娘,一身墨绿色衣装尽显高挑轻盈,蛾眉曼睩,齿如瓠犀,莞尔一笑,亦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之妙。
对席之人似乎发觉了我的注目,微微一笑以示礼貌,小姑娘则冲我明媚一笑,我亦颔首浅笑回之,约摸着双方是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便听身侧跪立服侍的书萱介绍道,“对席的这位是文夫人,侧边的是大公主念香。主子可是猜出来了?”
我笑而不语,果然不出所料。素问孙文漪文夫人虽为大公子升之生母,后又抚养了大公主念香,但为人却甚为低调,与世无争。论其位份,文夫人目前乃宫中之首,若齐王视我为正妻,则上首左一位即为次位,久闻叶氏霸道,屡次僭越位份而居文夫人之上,而今齐王没有忘了尊卑,无论后宫前朝,都足矣见齐王诚意。
“文夫人是已逝元夫人的陪嫁媵女,因生大公子升而有了位份,又因大公主生母香少使难产而终,当时元夫人嫉妒香少使生前得宠不屑于抚养长公主,而先前因大公子升乃长子被多年无子的元夫人夺了抚养权,大王为安抚当时的文美人便让其抚养大公主,又因性子温顺谦和、知书识理,元夫人逝世后便破格封了夫人,代掌后宫,但叶氏进宫后便称病隐于后宫不理世事,只是年节时候才偶尔露面。”书萱娓娓道之。
我轻轻叹道,“大争之势,像文夫人这样进退得宜的已然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