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一层又一层，这年味儿愈发的浓烈了。
“小主，今儿起的可真早。”刚下床，便听到心诺悦耳的声音，“外面风大，小主可得多穿点儿。”一边说着，一边端着洗漱盆儿进来了。
我接过心诺递过来的湿热的帕子，真舒服，“哎，心诺，今儿什么日子了，离年关还有多久？”
“明个儿就小年了，过了小年离除夕就不远了。”心诺顺手接过洗过的帕子，“瞧把小主盼的。”
“哪有。”我嘟弄着，顺手从架子上拿下一狐毛披肩裹在身上，搓了搓手，这天可真冷。
“噢，对了。”心诺端着盆儿往外走，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今儿厦公公说，前些日子那楚服做好了，我怕小主想着不舒服，让他先搁着了。不过……”
“不过什么？”看着心诺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追问到。
“我看过了，确实是好料子，绣工精致的很，确实是上等货色。”似乎怕我不悦，又赶忙补充道，“当然，如果小主不急，沈先生让人做的冬衣应该也快送来了。”
我想了想，“不急，我不冷。”
说到底还是有些许不悦，即使那绣娘手艺再好，人品不行，绣出来的东西也是缺乏韵味儿的，不要也罢。琢磨着，明个儿就小年了，某些人是不是该来了呢？
果然，今个儿下午，许久未冒出来的沈君目破天荒地的从正门进来了，身后还带着个漂亮姑娘。
“哎哟哟，果然带了个姑娘就是不一样啊，还知道我这儿有正门呀。”我俏皮的打趣道，“这么标致的姑娘是我未来的‘嫂嫂’吗？”
沈君目冷冷的瞟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脸色有些泛青，许是有些恼了，也不似往日那般温润亲和。
“二小姐快别拿奴婢开玩笑了。”那姑娘欠了欠身，“奴婢书萱，见过二小姐。”
那声音似涓涓细流，舒缓清雅。我不由的多看了她几眼。一身紫蓝色的小夹袄棉裙风雅别致，似雪的肌肤衬着领口上浅浅的白绒更多一份清丽，极美的容色已无需更多的妆容修饰，前额简单的发髻，零星的发饰垂下一泻青丝，与微微摇动的紫蓝色牵牛花发簪相交辉映，单单隐约间流露出的沉稳淡雅的气息，就足以让人心驰神往。
“书萱，哪两个字呀？”为了掩饰刚刚略有的尴尬，我有意找了个话题。
“回二小姐，书是书籍的书，萱是萱草的萱。”美人儿有礼有节，举手投足难掩脱俗之质。
“真是个好名字啊。”我乐呵呵的回应。
“书萱是我府上的丫鬟。”一进来就闷声闷气坐着的沈君目终于开口说话了，但声音却显得有些低沉，不似往日的清朗了。
“啊？我知道啊。她刚刚不是说了嘛。”我指了指书萱，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沈君目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见他神色不对，我索性把话咽了下去。
正当气氛有些尴尬之时，屋外闯进来一个人，准确的说应该是屋檐上蹿出一个人。
“谁！”明明知道肯定应该是自己人，我还是装腔作势的吼了一句。
“暮羽，快过来见过二小姐。”书萱柔柔的招呼着那个“飞人儿”。
这时候，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踏了进来，一身单薄的紫蓝紧身衣与这冰天雪地极不相称，肩上背着个黑色的包裹，再看这矫健的身姿，黑靴下略显轻盈的步伐，怕是这轻功已然盖世。
“石哥哥。”少年一进来便向沈君目点头行礼，又悄悄向书萱做了个鬼脸，小声叫了句“书姐姐。”
“小羽，给小姐行礼。”沈君目又开口了，恼怒味儿也消了不少，但依旧低沉。
“小姐？她！”那个叫暮羽的小子用一种略显轻蔑的眼神挑了我一眼，嘴巴一撅，“不叫。”
“为什么。”书萱微嗔，却也娇容不改。
“因为她欺负石哥哥。”这一回，少年嘴撅的更高了。
我“噗哧”笑了，这小子，好玩儿。
笑的不仅仅是我，在场的人都乐呵了，一直紧绷着脸没给我好脸色看的沈君目终于也笑了，“你哪里看到她欺负我了？”
“因为他让石哥哥不高兴了。”那小子手一叉腰，依然摆着生气状，小眼睁睁的看着我。
嘿嘿，这小子有意思。
我上前跨了一步，一手叉腰，俯视着比我矮上小半个头的暮羽，“小子，不错嘛，不高兴了？走，咱们打一架！”
少年立刻警觉的伸出拳头，摆出一副要打架的模样。
我踢了踢腿，活动了下筋骨，摆了个手势，装着要出去比划比划。那小子立刻来了精神，气哄哄的欲往外走。
“胡闹！”沈君目低吼了一句。
看到他石哥哥有些不悦，那小子立刻乖了许多，耷拉着脑袋，笔直的侯在一旁。
“暮羽，包裹”书萱冲着轻轻挥了挥手。
“砰”，少年把身上的包裹解下来，犹豫了一下，带着些许不情愿抛给了书萱。
书萱又欠了欠身，“二小姐，公子一早给您备好了除夕宴的衣裳，奴婢盛给您看看可好？”
我看了看沈君目，点了点头。
果然是上好的货色。这面料是上等的丝绸，摸着光滑舒软，捏一捏，柔柔的，里面夹的应该不是棉絮而是蚕丝絮，绣工十分精细巧致，可见这绣娘飞针走线可见一斑，这狐皮也绝对的罕见之物，十分的柔软顺畅。
“小姐可欢喜？”书萱充满期待的问。
“我……”
正巧心诺端着烹好的茶出来，见了这包裹里的衣物赞不绝口，“沈先生好生心细啊，这衣裳不仅做工精细，而且设计也很新颖，真是上等手艺，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这衣裳是书萱的做的。”沈君目品了口茶道。
“书萱妹妹果然好手艺。”心诺拉着书萱的手连连称赞。
“不敢，这衣裳是府里的几个姐妹帮衬着做的，只是这刺绣的活儿由我独自做了。”书萱谦虚的说道，“我做的再好，也不敢跟姐姐媲美啊，姐姐的手艺可是楚国最好的。”
“书萱妹妹不要谦虚，你这手艺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心诺赶忙接道。
“你们手艺都好，都好，就我手艺不好。”看她们争着谁更逊色，我看不下去了，无奈的向她们摊了摊双手。
她们俩相互看了看，愣住了，人们只知道萦小主高雅别致，素来就爱摆弄这些个琴棋书画、歌舞词曲，谁也没见过我刺绣，想来也不好评判些什么。
“你的刺绣想来也不赖。”倒是沈君目开口了，难得这家伙不损我。
“公子都说二小姐手艺精湛，想必是绝好的，来日有机会定要想小姐讨教一下。”书萱首先反应过来，不愧是主仆同心，接着话说道，“只是希望小姐不要嫌弃奴婢手艺拙劣。”
“哪里，哪里。”我嘿嘿的笑了笑，硬着头皮说，“讨教不敢当，有机会切磋切磋到是也行。”这真是要比，这样女红我还真不定比她强，沈君目，你这不是拿我往火坑里推么！
这会儿沈君目乐了，“那劳烦妹妹给为兄绣个什么可好？好让为兄知道妹妹手艺如何。”
“我……”我气鼓鼓的看着沈君目，哼，就知道你没按好心。
“哎，沈先生，”心诺似乎想起了什么，“上回您可是说，大王让您为小主准备除夕宴的衣裳？”
“嗯，”沈君目略微思寻了一下，“我是说过。大王说很难把握你家小主喜欢什么，所以让我帮着物色物色。”
“那这就奇怪了，前些日子大王身边的厦公公带着个嬷嬷来给小主量尺寸，说是大王说要给小主定制新年的衣裳。”心诺道。
“这有何不妥？”沈君目放下手中的茶，看着她。
“奴婢也说不上来。”心诺想了想，“只是觉得大王如果让先生帮忙物色物色，为何还要劳师动众呢？”
“这也不奇怪。”沈君目拿着扇子站了起来，“要不，是大王想给你家小主惊喜，要不，恰寻了些上好货色想送给你家小主，要或者就是不放心我做事儿。”
“沈先生做事儿大王还会不放心？”心诺诧异的问道。
“君心难测，这可未必。”沈君目“啪”的展开扇子，摇了摇，“这事儿先问问大王，明儿就是小年了，我想大王该来了。”
“有什么好问的，反正我也不稀罕。”我没好气的说，想到那趾高气昂的嬷嬷，我就恨不得把这些衣物通通烧了。
“还是该问一下，如果真是大王的旨意……”沈君目思忖片刻道，“除夕宴可能你还真得穿大王赏的。”
“凭什么？”我扬起头高傲的说，“我偏不！”
“你就这么喜欢我送你的衣裳？”沈君目坏坏的说道，“连大王的旨意都要违抗？”
“我……”我有些语塞，撅着嘴十分不服气，“我只是喜欢书萱的手艺。”
这时屋外头又蹿出个人儿，大伙儿一看，暮羽正拿着一个鸡腿津津有味的啃着，手里还拽着半只鸡，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石哥哥，有好吃的。这小子，准是趁大伙儿聊天的时候溜到厨房去了。
“还我鸡腿！”我觉得好玩儿，有意逗逗他，装着柳眉倒竖，冲着他吼道。
暮羽估计是被我突然一吼，吓着了，愣在那里，啃着的鸡腿衔在嘴里，模样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小羽，石哥哥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沈君目似怒非怒的看着暮羽小子道。
“暮羽，快给小姐道歉。”书萱赶忙严厉的说道。
“没事儿，没事儿，”倒是心诺先说话了，“这是我给大伙儿准备的晚膳，炖了好一会儿了，这聊着都忘了，要不是暮羽发现了没准儿都糊了呢。”心诺冲暮羽笑了笑，“想必暮羽是饿吧？”
那小子傻傻的笑了笑回应了，“小羽饿了。”
“说了好一会儿了，大伙儿也都饿了吧，心诺准备了晚膳，沈先生你们用了膳再走吧。”心诺诚恳的看着沈君目说道。
“这个……”沈君目的目光瞟向了我，似乎在等我热情相邀，哼哼，我偏不！
我抱臂微转过身，仰着头故意不看他，一副送客的模样。
“小羽，走，咱们吃饭去。”沈君目潇洒的合了扇子，优雅的往前一伸，“心诺姑娘，有劳了。”
待到我反应过来，沈君目已潇洒的带着一屋子人往餐桌走去了。
“沈君目！”我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愤愤，到底谁是这屋子的主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