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瞧了余叛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又看向沈大牛:“大牛,去把村口槐树下面那口铜钟敲响。并告诉所有狩猎队员,吩咐他们立刻召集所有村民,让村民都到宗祠前面的空地集合。”
沈大牛“哦”了一声,拍拍屁股正要依言去做。但马上转过头,一脸疑惑,纳闷道:“大祭司,您以前不是曾说过,村口的铜钟,不到村子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绝不可胡乱敲响的么?”
“咦?你这么个健忘的性子,居然还记得我说过的这句话?那可真不常见。”大祭司笑笑,笑容非常苦涩,“大牛啊,你说的没错。不过,现在就是村子面临生死存亡的时刻了。唉,别问了,听我的,去敲钟吧。”
从大祭司严肃的面容里,沈大牛再怎么迟钝,也意识到,似乎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这种事,他还不够格掺和在里面。忙不迭地朝外面跑去,喊道:“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大祭司看着沈大牛跑远,沉默了一会,才再次开口,道:“余先生,老头子我本想把这事先捂住,一切,都等先抓住那吸血妖蝉再说。这样,就算你事后被村人埋怨责怪,但首恶已经抓到,你毕竟是被蒙蔽的。想来,村人就算再不满,但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办法是行不通了。唉,你不要怪我。老头子我也是没法。”
余叛点头,无奈地苦笑:“我知道。除了大虎,老甲和木头也死在那妖物手里。一天之中,连死三人。这样看来,那妖怪嗜血成性,且已经陷入疯狂,随时可能再次出手杀人。为了村子的安全着想,这事必须告诉所有村民。至于我,若说要接受惩罚,我识人不明,本该如此,只能认了。”
大祭司点头,道:“你理解就好。”
“铛——铛——铛!”
钟声响起来了。沉闷,厚重,一如这口钟所代表的历史。
此时,夕阳正红,晚霞凄美。
正是晚饭时分。村子里,大多数人正围坐在自家的餐桌旁。一家老小,嚼着不算丰富的菜肴,聊着一天中发生的趣事,也算其乐融融。家中若有条件的,能喝上一口浊酒,那别提多舒坦了。
“铛——铛!”
钟声响起。
最初时,并没有人在意。但很快,七里涧的村民就记起来了,这钟声意味着什么。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多年来的和平,难道就要结束了吗?
村人来不及多想,赶紧丢下碗筷,三三两两地走出屋外。互相一看,哟,原来大家伙都出来了。关系好的就凑到一起,低着头,小声地讨论着。
“喂,他二婶,你也听到钟声了吧?”
“嗯。你也一样听到啦?不是说,那口钟十多年都没有敲响过么?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谁知道呢?不过,那口钟被敲响,可代表着不吉利的意思啊。莫非出什么大事了……”
“别瞎说。这好日子没过几年呢,咋就又能出事?”
路上不时有狩猎队队员快速地跑过,高声喊道:“大家听我说,听我说。大祭司发话了,让所有村民,立刻到宗祠门口那里集合。他老人家有事宣布。”
“有事?”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大声嚷道:“喂,张家的小三子,你说清楚点啊,到底是啥事啊?”
那狩猎队员早跑过去了,只远远地喊道:“大祭司没说,我们也不知道。你们只管去吧。去了就晓得了。”
既然是大祭司下的命令,那自然是必须遵从的。村民们忧心忡忡,如潮水一般,涌向族中宗祠之前。
很快,宗祠前面那块不大的空地上,就已挤满了七里涧的村民。除了每家每户当家的,就连那些七八十岁的、腿脚不灵便的老头子,还有不满五岁、少不更事的孩童,也全都聚到了这里。
宗祠前面,有一个用木头简单搭成的高台。上面呆着两个人,一坐一站。
站着的,是学堂教书先生余叛。一直低着头,看着地面。但离得近的村民,却能发现余叛脸色煞白,双目无神。
有与他相熟的,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余叛嘴里“嗯嗯啊啊”,脑袋始终不曾抬起来。脸似乎白得更厉害了。
坐着的,是大祭司。闭着眼,面朝前方。神情十分严肃,无论谁跟他说话,一概不理,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渐渐地,其他人也就不再往前凑,识趣地离大祭司远点。
人越来越多。看台下面,也逐渐没了先前恐慌担忧的气氛,闹哄哄一片。
青年人的嬉笑声,老头子的咳嗽声,小孩子的打闹声。声声不息。
半晌,大祭司睁开眼,抬起头,缓缓站起身来。冷眼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他清了清喉咙,双目圆睁,威严地道:“干什么?我叫你们来,是要开茶话会吗?”
一旁的狩猎队员大吼一声:“听到没?都闭嘴!”
看台下面的声音立刻小了很多。但几个不惹人注意的角落里,还是有嘀嘀咕咕的声音,时不时地传出。
大祭司举起手杖,指了指几个传出声音的地方:“是谁在说话?站出来,让大家伙好好瞧瞧。”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今天,我召大家来这,是有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要跟你们说。”大祭司嗓音低沉,语速平缓,脸上神情很明显地说明,他要说的事情,绝不是什么好事。
“这件事。可能危及我们七里涧,所有村民的安全。作为大祭司,我有责任和义务,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你们。”
底下人七嘴八舌地问道:“什么事啊?什么事啊?到底什么事啊?真有那么严重,需要敲响那口钟吗?”
大祭司没有应声,反而将目光投向一旁的余叛,轻声道:“要不,还是你来说?”
余叛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大祭司。大祭司朝他点了点头,离开了高台。
余叛望着台下众村民疑惑的脸,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块海绵:“可能已经有人听说了,也均能还有很多人不知道。我直说吧,咱们村子里,今天,死了三个人。”
所有人哗然,人人变色。又死人了?而且还是一下子死三个?
“事情,是这样子的……”
余叛娓娓道来。在他的讲述中,关于金蝉子的来历,自然而然地做了隐瞒。只说是在村外,遇到一个流浪儿童,得知对方的悲惨过去后,一时善心大发,就打算将其收养。
这番说辞,余叛之前在脑海中构思得很清楚了,也已经对大祭司说过了一遍。此刻再说,以他在七里涧的声望,并没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之后的事情,就是进入宗祠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了。这些,余叛不打算隐瞒,也隐瞒不了。
随着余叛的讲述,村民终于弄懂了一切。然而,得知“真相”的他们,情绪越来越激动,越来越暴躁:“你说什么,你居然带了一个吸血妖怪进到宗祠里?”
“余叛,那妖怪一下子杀了我们三个人,你却打算将他收为学生?”
“天啦,你说妖怪跑了,没抓住?那我们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岂不是整天都要提心吊胆?”
“是啊,那妖怪这么凶残,我们的安全,怎么保证?余叛,这都怪你!如果不是你,那妖怪怎会……”
余叛低下头,承受着所有人对自己的指责,谩骂。一声不吭。
不知是谁,带头朝台上丢了一个臭鸡蛋,“啪”地一声,砸在余叛脸上。紧接着,无数的臭鸡蛋,鞋帮子,烂菠菜,雨点般地飞向台上。
余叛不躲,不让。很快,就成了一个全身发臭、形状狼藉的可怜虫。
有愤怒的村民大吼道:“烧死他,烧死余叛这个卖村贼!”
“对,烧死他,烧死他!”
“烧死他!”
“烧死他!”
余叛抬起头,看着底下那一张张愤怒的脸。原本都是那么熟悉的模样,怎么此刻,自己却一个都不认识了呢?
宗祠前面,所有声音,汇聚成一句震天怒吼。
“烧死这个卖村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