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叛悠悠醒转。
他捧着自己昏沉沉的脑袋,挣扎着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抬起头,第一眼就看到大祭司的那张脸。近在咫尺,每一道褶子、每一道皱纹都看得清清楚楚,仿佛一张风干的橘子皮。
疑惑,愤怒,质问,惋惜,痛恨,不解……大祭司的脸上,有太多不同的表情。而每一个表情,都像在述说着对余叛的强烈不满。
“嘶——我的头,好疼!”余叛晃了晃脖子,想恢复一点精神。他望向大祭司,努力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哑声问道:“对了,我,我怎么昏过去了?大祭司,到底出什么事了?”
大祭司冷冷地瞧着余叛,眼神跟锥子似的,声音也冷若寒铁:“出什么事?大事!而且,都是你惹的祸!”
“我惹的祸?”余叛不明白,“到底怎么啦?”
大祭司冷笑道:“怎么,才发生的事,现在就不记得了?装失忆?”
余叛努力回忆,但记忆里一片混沌,只记得有血海,有蝉鸣。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真的想不起来了。
“大祭司,我,我真的不记得了。”余叛苦笑道,“您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好,我就当你不记得!”大祭司恨声道,“余叛,你知不知道,你带到宗祠的那个小孩,其实是个妖物?!”
“刚才在宗祠里,这妖物施展法术,把你困在诡异的秘术幻镜中。又打伤了我,杀了闯进来的大虎,还抢走了本族的重宝。然后在众多守卫赶来之前,变成一只吸血蝉逃掉了!”
“余叛,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闯了大祸?!”
余叛吃了一惊,张大嘴,不可置信地嚷道:“这怎么可能?”
金蝉子是半妖,这一点,余叛是早就知道的。虽然他也曾想过,这来历不明的家伙,贸然地接近自己,到底有什么目的。但因为有着冥河血誓的保证,余叛并不认为,金蝉子会对自己不利。
然而,让余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金蝉子会利用自己对他的信任,进入七里涧的宗祠,偷盗族中宝物。而且,还打伤了大祭司,杀掉了守卫,并成功逃脱。
杀人,夺宝,伤大祭司。哪一件,都是大罪!而且这一切,居然全都发生在最神圣的宗祠里!
这是七里涧从没出过的大事,更是从没有过的耻辱。而他余叛,作为将这妖物亲手带进宗祠的领路人,难辞其咎!
余叛十张嘴都说不清了:“这,这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面对大祭司的怒火,余叛不敢说出,其实自己早就知道这新收弟子,身份不寻常。但心中还是有些不信,金蝉子居然会胆大如此。那孩子,看起来不像是这种人啊。
大祭司气极,吼道:“弄错,怎会弄错?我亲眼见到的,难道还有假?”说到这,似是想起了什么,目光一寒,声音拔高八度,怒火更炽,“余叛,莫非你认为老夫是在撒谎?”
余叛连连摆手,道:“不敢”。
大祭司一指门口:“就在那个地方,大虎的尸体刚被抬走。地上的血,都还没干透!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看!还有!”
大祭司猛地拉低自己的衣领,露出脖子左侧。那上面有两个尖牙印,清晰可见,“你再看看这里。如果不是我躲得快,已经被那妖物吸干鲜血,死在这了!”
“至于被抢走的宝物——”大祭司也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的空盒子,丢到余叛脚下,“你看看上面的符篆纹路!这可不是凡物。本来封印得好好的,但却被那妖物,以外力强硬破开。所以这些符篆,都有燃烧的痕迹。”
余叛捡起盒子,看了看,默默地点了点头。
“余叛,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为了诬陷那来历不明的小孩,自己杀了自己的侍卫大虎,又自己在自己脖子上咬了一口,还自己亲手打碎了装有族中重宝的盒子吧?”
大祭司冷笑连连。
“大祭司,我不是这个意思——”余叛无力地道。
证物俱在,事实分明。看着眼前的一切,余叛就算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那自称“金蝉子”的半妖,的确是犯下了天怒人怨的大事。
不过,金蝉子倒是利索地跑了。自己这个才当了他一天老师的人,却要替他背黑锅,何其无辜?
流年不利啊!余叛简直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大祭司逼问道:“余叛,我问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孩子其实是个妖怪?”
余叛哪敢承认,立刻摇头:“如果不是大祭司您刚刚告诉我,我怎么都不会相信。那看起来聪明伶俐的孩子,居然会是一只妖怪。”
顿了顿,余叛大声叫屈:“大祭司,我也是被蒙骗的啊!”
“哼!那妖怪闯了祸,你当然这么说!”大祭司死死地盯着余叛的眼睛,像是在认真分辨,看他是否说谎。又绕着余叛走了好几圈,皱眉仔细打量。
余叛将灵力散遍全身,安抚躁动的心灵。表情显得真诚自然,眼神也是清澈如洗。大祭司瞧了半晌,愣是没看出来半点异样。
“好吧,我相信你。”大祭司叹了口气,“我想,你从小深受咱们七里涧的大恩。断然不可能勾结外面的妖物,来谋害咱们七里涧自己人的。”
“大祭司,多谢您的体谅!”余叛感激道,“我发誓,我绝没有任何危害咱们村子的想法。”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反骨仔!”大祭司在房子里踱了几圈,皱眉道,“唉,族中宝物被抢,知道的人没几个。而且这宝物平常都不怎么拿出来,所以我还可暂时先遮掩此事一段时间。”
“但守卫被杀,这事情就闹大了。如果传出去,肯定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到时候一深查,才发现原来是妖怪干的,而且这妖怪还没抓住。最糟糕的是,这妖怪还跟你余先生有关。”
“你不妨猜猜,那时候,会发生什么事?”
余叛不用猜都知道,自己的下场肯定堪忧。就像前段时间,罗凯之死,凶手是秦山,跟余叛完全没关系。但就因为罗凯死在自己房子后面,所以他就被罗凯的老爹罗老九,堵在门外,指桑骂槐,足足骂了十多天。
老实人一旦发起飙来,更加可怕。罗老九的不讲理,甚至一度逼得余叛这个聪明人,要搬家躲避,耳根才能得到几分清净。
“现在,我只能把大虎的死,也一并掩盖下来。”大祭司又道,“只有将那妖蝉抓住了,才能稍微消除一些此事的影响。当然,骂名,你还是要背的。不过,那个时候,影响就小很多了。”
余叛诧道:“可是那妖蝉已经修行有成。普通人怎可能是它的对手?想要抓住它,恐怕不太现实吧?”
大祭司哼道:“不错,这妖蝉的确非常厉害。但老头子我也不是吃素的。这妖物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差点吸干我的血。我也在那妖物的心脏上拍了一掌,令其受了重伤。”
“现在,那妖物的实力,恐怕会下降到普通人水平。”大祭司沉声道,“我会派族中最强大的猎人,在暗中组成‘除妖队’,专门捕杀这只吸血蝉。对了,余先生,如果你有任何这只妖物的消息,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
“一定,一定!”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焦急的喊声:“大祭司,不好了,不好了。”
余叛和大祭司对视一眼,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两人赶紧推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来报信的,是一个名为沈大牛的村民。弯着腰,用手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道:“大祭司,不好了,不好了。我刚才从南边那条小路回来,在旁边的草丛里,看到了两具尸体。”
余叛急问道:“是谁?”
沈大牛惊魂未定,道:“是,是狩猎队的人。贾先章,和穆安。”
死的人,是老甲和木头?余叛心里咯噔一声:“他们是怎么死的?”
沈大牛茫然地摇头,道:“我,我不知道。我只看到他们躺在草丛里,脸色很白,血流得到处都是。凑近一看,呀,早死了!”
说到这,沈大牛还是后怕不已。“哦对了,”他拍拍脑袋,接道,“我想起来了。他们两个人的脖子上,都有一对古怪的牙印。”
余叛看了一眼大祭司,心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