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士兵躲在瞭望塔的墙垛下,他打了个哈欠,一脸的牢骚。
“娘的,就欺负新来的。”
他叫洛渊,据他的父亲说,他的祖上曾经还是一支显赫的门阀,出过大将军。
只是到了他这一代,也只能当个混日子的青芒镇海军小卒。朝廷向来不重水军,反正那传说中的朔人,被远远的隔在星芒海的那一边,无论如何也是过不来的,他们这些人,与其说是水军,不如说是一群守海人。
这里是离镇京三十里地一处哨所,连洛渊一共,也就十二个人。他们主要的职责,就是在夜里点燃这座瞭望塔上的灯火,为过路的商船指路,仅此而已。
暴雨将止,他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道:“该死的鬼天气。”
说着,他站起身来,往铜盘里加了两铲鱼脂,火焰熊熊的窜起,被铜盘反射的极其炽烈,就像是一轮小太阳那般闪耀在夜里。
洛渊赶忙背过身子,短短一瞬,他就被那耀眼的光线刺出了眼泪。他揉着婆娑的泪眼,嘴里不住的咒骂着。他朝着黑黝黝的远方看了一眼,突然的愣住了,就像被人扼住了咽喉,他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他仔细的揉了揉眼睛,突然腿一软滩在了地上,嘴里不住的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
当当当……
瞭望塔上生锈的铜钟被猛地敲响,在寂静的夜里刺耳无比。塔下营房里顿时传来了咒骂声,片刻后,几个衣衫不整的汉子从里面冲了出来。
“小洛子,你给谁招魂呢?大半夜的发什么疯。”
其中一个军汉满脸不快的朝着塔上喊道,才下过大雨,地上泥泞无比,他因为匆忙,连鞋子都没来得及套上,此时他的两只脚已经陷在了烂泥里。
脚下的湿意令他的心中升腾起一股无名之火,作为这个小营地的最高领导人,他决定给这个初来乍到的新兵蛋子一个教训。
“你死了吗?滚出来?”
他对着塔上怒骂道,一张惨白的脸突然从塔上探出来,洛渊看着满脸怒容的夫长,结结巴巴的说道:“有……有……怪物……”
“什么怪物?”夫长眉头一皱,“给老子等着。”
说罢他蹭蹭蹭的爬上了瞭望塔,刚上了塔台他就冲到台边,“哪儿呢?”
“那……”洛渊哆嗦着指头指向西边。
夫长看了半晌,突然一巴掌扇在洛渊的头上,打的他一个趔趄。
“他娘的,你知道谎报军情涣乱军心是什么罪,放打仗时候那是要杀头的!懂吗?”
他说着一把扯住洛渊的衣领,把他提到了台边,“哪儿呢?哪儿有怪物。”
洛渊朝着海上看去,黑沉沉的大海上空无一物,再远的地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他只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一半是给怪物吓得,一半是给夫长吓得。
“刚刚,明明海上就有一个大黑影……”他小声的说道。
夫长松开他的脖领子,冷哼一声,说道:“明个在处置你。”说罢,他又蹭蹭蹭的下了瞭望塔,独留洛渊一个人在那里瑟瑟发抖。
半晌,他小声嘀咕道:“真是我眼花了?”一想到夫长临走时候的那个眼神,他不仅哆嗦了一下,暗暗为明天而担忧起来。
破海锥上灭了所有的灯火,一直退到那座瞭望塔的火光被海平面淹没的地方,才停了下来。破海锥上抛下了万斤中的船锚,被海水淹没的船底无声的开了一个口子,椭圆形的海螺被破海锥吐了出来。
海螺像一只海兽,径直地朝着远方的海岸潜去。一盏茶后,青壬感觉到呼吸有些困难,他拨动了船舱里的一个机括,海螺排出了积水,飞快的向着水面浮去。
推开海螺的铁壁,青壬畅快的吸了一口清凉的新鲜空气,再回头看去,那艘庞大的破海锥已经消失在了海面之上。他知道,现在他是真的孜然一人,没有束缚也再没有依靠了。
一种孤独参杂着憧憬的奇怪情绪包裹着他的内心,他摸了摸蜷缩在他乱发中沉睡的趋星,狠狠的吐了两口气。海螺的铁壁关合上,重又潜入了海里。
平静的海水一遍遍的冲击着岸边的礁石,洛渊时不时的站起身子看一眼海面,那只体型硕大的怪兽再也没有出现,懒散的涛声催人入眠,困意不断摧残着他的神经,上眼脸越来越沉重。
他晃了晃头,为了强迫自己不睡过去,他决定起身去方便一下。瞭望塔的围墙太高了,他不敢像其他人那样站在上面对着下面****,只能沿着台阶下塔去。
风没有了墙的阻隔,他在山坡上狠狠打了个哆嗦了下,微微醒了醒精神。提上裤带,他突然听见了山坡下的海里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木桶敲击在石头上,不断的发出空空的响声。
他眯着眼睛朝下看去,几块大小不一的礁石散落在海边,黑暗中似乎有一艘小渔船停靠在一块礁石上,阴云渐渐散去,天上的星光稀疏,他看不太清楚。
小船在海水中微微摇晃,一下下的撞击在那块礁石上。突然,里面似乎是有一个人爬了出来,洛渊捂住嘴,诧异的看着这奇怪的一幕。
那个人爬上了礁石,他突然猛地一蹬那艘小船,小船受了力,飘飘荡荡的远离了岸边,慢慢的沉入了水里。那个人左右看了看,突然抬起头。
洛渊差点一下叫了出来,他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看到他,但是那个人影似乎是愣住了,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立在哪里。
他不在迟疑,怪叫一声爬了起来,一脚踩进了自己的尿水里,朝着营房跑去。背后想起了一阵风声,像是夜里大鸟扇着翅膀,朝他袭来。
他感觉一股力量压在他的肩头,整个人失去平衡一下子翻到在地上。
“不要杀我……”他趴在地上喘着气,嘴里不住的叫着。许久,那个人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他反倒听到了
叽叽的鸣叫声。
洛渊颤抖着抬起头,看到面前站立的居然是一个半大的少年,正似笑非笑的低头看着他,他乱糟糟的头发上,一只白绒鼠正对他张牙舞爪的叽叽叫着。
呃……
洛渊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她有些尴尬的看着这个小乞丐一般的少年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个少年皱起了眉毛,他侧着头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半晌它采用一种怪异的腔调说道:“这里……是哪里?”
洛渊一下子警觉起来,他下意识的摸腰,却摸了空。这才想起自己的那把军刀被他落在了瞭望塔上。他撑着地慢慢的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矮自己半个头少年。
“胡族人?“他不善的问道。
少年似乎根本不想回答他,依然用那种怪异的腔调问他:“这里是哪里?”
突然,少年头上的那只白绒鼠一下子窜了起来,它浑身的白毛炸开,就像是一团圆滚滚的白毛球。白鼠躁动的叽叽乱叫,一下子朝着洛渊扑了过来。
洛渊惊恐的脚步一错,又朝后瘫倒下去,那只怪异的白绒鼠直直的朝他面门袭来。他突然意识到那仅仅是一只白鼠而已,恼羞成怒的一抬手,想把那只鼠甩开。
青壬面色一紧,他不知道趋星为什么要突然袭击这个少年兵卒,难道……
趋星在空中神奇的一滞,避开了洛渊的那只手,它向发了狂一般,红着鼠目朝着洛渊的胸口窜去。
“啊啊……”
洛渊终于害怕起来,他大叫着在自己的身上乱拍,趋星顺着他的脖领钻了进去,在他的身体上到处游走着。
“快……快……把它拿出来……”,他在地上翻滚起来,一只小手突然提起了他,眼前那个小乞丐一般的少年把一只手伸进了他的领子里。
片刻,便掏出了那只白绒鼠。洛渊刚松了一口气,突然看到那只白绒鼠的双爪紧紧的抱着一枚天青色的玉石。
“那是我的。”他赶忙去抢,却被那个少年抢先一把抄在了手里。少年摩挲着那枚玉石,表情突然变得震惊无比。他的眸子突然射出一股摄人的寒芒。
“这东西,是从哪里拿来的?”
洛渊被他眼中的冷光射的一退,不过下一刻他立马又挺胸站了回来,同样凶狠的看着青壬:“那是我的,还给我!”
青壬突然动了,他像一团影子纵到了洛渊身前,一下把他撞飞了出去。他看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洛渊,再次有蹩脚的腔调问道:“哪里?”
洛渊只感觉被他撞的胸口快要背过气来,他咳嗽了两声,无力的摆了摆手:“我说,我说,那是我祖传的雨,你还给我。”
青壬点了点头,眼中杀机一闪,他慢慢朝着躺在地上的洛渊走了过去。
“你要干什么?”洛渊朝后蹭去,他看到青壬在胸前平举起右手,哪里似乎有一团看不见的火焰在燃烧,一股袭人的燥热感烤的洛渊脸庞紧绷。
青壬突然开口说道:“对不起。”
他伸出手朝着洛渊的胸口按过去。、
夜空里突然响起一声急促的破空声,洛渊感觉到那股骇人的高温一下从他的身上撤离了,紧接着是两声急促的破空声。
他吃力的咽了口唾沫,看到身前三尺的地上,插着一支黑色的羽箭,直没箭羽。
那个少年已经不知所踪了,只有地上那些干枯的野草提示着洛渊,刚才那一切并不是困乏中的臆想。
他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远处的营房依旧安安静静的。他爬了起来,裤子已经湿,被风一吹凉凉的。
他小心的走到那只羽箭旁边,弯腰用力一拔,箭头似乎是插进了土壤里的石头中,他并没有拔出来。
洛渊擦了擦额头的汗,他认出了那只羽箭只是一支普通的箭,他们营房里就有几捆。只是用什么样的弓才能射出如此力沉的一箭,他暗暗咂舌起射箭之人恐怖的臂力。
站直身子,他再次环顾四周,那个乞丐般的少年真的离开了。
祖传的玉被抢走,但是却有种捡了一条命的感觉,他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恼怒,内心一阵阵的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