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30载,如今老同学见面,时君登门拜访的这一要求,也为人之常情,合情合理。
尽管陈忡恺左右为难,于情于理都应尽地主之宜,匆忙中把这件事应承了下来。
只是这一合情理的要求,让陈忡恺回到艺术馆后,却不知从何提起。
他知道李琪雅的性格,‘偷偷参会’让他不便主动提及学术会相关的话题,更不能张口提到时君。
还好,艺术馆前生便是滨江医学院旧址,虽然岁月苒苒,但一切依旧,那参天的松柏比以前更茂盛,这里有他们共同的记忆。
陈忡恺有意无意,慢慢向这方向渗透着话题,观察着李琪雅的态度。
“医院搬迁后,咱俩好久没有象今天这样转转文化馆,一切都是老样子,让我想起了年青的时候。”
人老易怀旧,陈忡恺的感慨将李琪雅引回到过去,物是人非,往昔的日子就象电影一样,一幕幕在她的脑海中闪现。
那是一段青葱的岁月,李琪雅青春靓丽,是学校的校花、学霸,是男生心中的女神。
而陈忡恺只是众多远望着她的‘校草’之一,原本只是守望,哪知阴差阳错,他与她走到了一起,直到今天。
李琪雅唏嘘不已,站在那颗古柏前,触景生情。
“是啊,若不是小齐将沙龙安排在这儿,我也不知道很多东西还是原样,岁月己逝,而‘曾经’却还留在这里。”
重游过去,就象坐着时光穿梭机,李琪雅瞬时坠入了往昔的时光,女人比男人更怀旧,只因为她们更懂珍惜。
那古柏携着岁月的年轮,树梢上满挂许愿纸鸽,仿佛要将人们的心愿带给未来的日子。
李琪雅仰头看着树冠,似乎在捜索着什么。
“咱们许过的心愿你还记得吗?”
“记得。”
陈忡恺怎么会不记得,在这颗古柏前,他与心爱的人一起,将承载着心愿的红绳卡高高地拋向树梢:“我要陪你走完你的人生。”
这个心愿,此时却显得那么伤感、那么沉重。
陈忡恺怕自已失约,不由紧拽着老伴的手,不知是迎风流泪,还是淡淡的感伤,只觉眼眶湿润,暗然神伤起来:“谢谢你和琪琪陪伴,我很幸福。”
李琪雅很幸运,人生旅程中遇到了这位对她不离不弃的陈忡恺,哪怕在生命的尽头,也仍在苦苦坚守,这句话既让人痛惜又使人温暖,李琪雅温柔地说道:
“谢谢你对我们娘俩很好,我们的心愿我记着呢,可不许你失约。”
“我怎么能失约,不能不能,”陈忡恺笑嘻嘻地说道。
李琪雅之所以相信他,只原于在有他的日子里,陈忡恺从没有失信于她,失信于琪琪,哪怕在她最艰难的曰子里,是他勇敢地站出来,承担了不应属于他应承担的责任。
而这种承担,却几乎让他失去了他的人生精彩,一直到现在。
李琪雅由最初的感激,再到后来的爱,以至现在的不舍,自始至终伴随着这种情感变化的那个心结,就是内疚。
“老陈,你有没有后悔过?”
“后悔?从来没有,你怎么这样想?”陈忡恺不解地反问着。
李琪雅紧皱眉头,懊悔神丧,近乎失落地说道:
“当初,要是那个孩子不流产,也快读大学了,害得你也没有自己的孩子。”
陈忡恺知道李琪雅一直为这事自责,他宽慰地说道:
“难道琪琪不是我的孩子吗?”
原来,时君也是滨江医学院风云人物,风流倜傥、才华飘逸,与智慧靓丽的李琪雅是滨江医学院的金童玉女。
更关键的是他们是一对恋人,男才女貌,可谓是绝配,只是,当时滨江医学院是不能谈恋爱的,他们的恋情只能在地下悄悄的进行,除了他们的好朋友陈忡恺,没有人知道。
是乎所有完美的爱情注定是短暂的,他们也不例外,很快,一晃就到了毕业季,时君选择了出国留学,而李琪雅却还在就读。
分离的那晚,月亮似乎特别的晦涩,半张脸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仿佛在偷窥着他俩的内心。
他俩痛苦万分,私定着终身,时君举起右手对着皓月发誓:“小雅,等我,我一定回来娶你,没有什么能分隔我们。”
李琪雅早已哭成了泪人儿,她心中不舍,除了虏心的等待,便是无尽的思念……
可造化弄人,与时君分别后不久,李琪雅竟发现已有身孕在身,极度彷徨与恐惧。
在当时,这可是逆天的事。
未婚先孕,除背负社会道德的谴责外,更要被开除,小孩也成上不了户的‘黑户’,最后,还要面临亲人的指责与背离。
而他,却在遥远的国度。
她想到了自杀……
夫西河畔,寒风苦雨,路灯没在夜色中就象束朦皮灯笼,微弱的灯光下,李琪雅正在向寒冷的江水中央走去,雨水和着泪水,孤独而无助,渐渐地,江水没去她大半个身躯,她感到身体正慢慢的飘浮起来。
她下意识地用手扶摸着腹部,凄苦地喃喃自语:“孩子,别怨妈妈,我不能带你来这个世界,因为,妈妈要走了,对不起,呜……呜……”
而就在此时,留校滨江的陈忡恺正好路过,发现这一幕,拋下自行车,顾不上脱下衣服,大步奔向江心。
“小雅!”陈忡恺感到心已快跳出嗓子眼,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一个熊抱,扛起她冲向江边。
“怎么了?天跨不下来,别做傻事啊!”陈忡恺看着全身湿透而略显单薄的李琪雅,心痛不己。
李琪雅只是一个劲地哭,一言不发,精神状态己处于崩溃的边缘。
陈忡恺不放心,把她带回了家,送上换洗衣服,把她安顿好。
一连几天,就这样守着她,终于,李琪雅告诉了他真实的情况。
陈忡恺左右为难,不能让她就此了结一生,必竟这是两条生命,他想到了假结婚,先渡过这个关口再说。
在陈忡恺的坚持下,李琪雅也没有更好的选择,默认了,只怪自己年青不懂事。
最终,这颗其貌不扬的‘小草’承担下了一切,娶了李琪雅。
李琪雅坚守着心中这最后一份底线,矜持地说道:
“谢谢你收留我们母女,我希望您尊重我。”
陈忡恺尽管内心喜欢她,却不能乘人之危,更何况还是朋友之妻。
“小琪,你放心,我以我的人格保证,等小孩出生以后,我们就离婚。”
李琪雅看着认真起誓的陈忡恺,突然觉得自已做得太过了,连忙解释:“陈老师,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我知道,我理解,我只希望你能平安渡过难关。”
两人达成协议后,突然的结合,还是让周边的人大吃一惊,纷纷揶揄陈忡恺,“鲜花插在牛屎上。”
就这样,这事也算平静的过去了。
后来,李琪雅顺利产下了一个女婴,很乘巧,取名‘陈琪’。
很快,一年过去了,也许是陈忡恺身上的优点以及时君的遥无讯息,抑或是一家三口已经成型,让李琪雅似乎明白了什么。
还有一个原因,在约定的离婚时间,恰好陈忡恺被公派到美国留学一年,离婚这事也就被搁置下来。
总之,约定离婚的日子到了,大家都没有提离婚的事。
在陈忡恺留学的日子里,时君好象己经忘记了对李琪雅的承诺,在美国新结识一位亚裔女朋友,这让陈忡恺既意外又气愤,他没有告诉时君关于他们的一切,心中暗暗替李琪雅惋惜和不值。
哪怕在他留学归来时,也没有对李琪雅提及时君,尽管李琪雅也没问起,时君就象在两人的生命中消失一样。
随着两人相处时间的增长,李琪雅心底开始接受陈忡恺并爱上了他,还曾怀上过他的孩子,虽然后来流产了。
陈琪一天天长大,陈忡恺早已视如己出,他相信,陈琪就是自己的女儿,以前是,以后还是。
故地重游,陈忡恺心绪纷乱,暗然神丧,他想留,却感到自已正在渐渐远他们,心中不免有丝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