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皇帝听了刘业的奏报后,眼珠子转了转,扭头看向柳旋,见她不发一语,一时也没个主意,干脆回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陛下……”
刘业本想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皇帝不耐烦地打发着告了退。抑郁地出了宫门,刘业还在琢磨刚才的情形,过了半响,终于想明白了,自己刚才所奏报之事,皇帝应该是听进去了,却不肯立即回答,恐怕是要去问近旁伺候的韩一柳的意思。又想起近来同僚中隐约疯传着的话,不禁忧心忡忡。
皇帝的心思何等重要,却被一个毫无建树的年轻宠臣左右。若是那人心思纯正还好说,若那人心术不正,引着陛下往不好的那方向去,那……江山社稷岂不堪忧?!
刘业出去后,皇帝果然如同他所预料般,立时问柳旋对此事的看法。
柳旋思虑片刻后,答道:“臣认为,准不准工部加拨银两的奏请都会给陛下带来不小的困扰。”
“怎么说?”
“若是不准,安南道那边已然动土,前期也准备了大量物件,花了许多银钱,费了偌大人力,此时若不准予加拨银钱,则前功尽弃,一切付诸东流。但,若陛下准了这奏请,结果却是治标不治本。犹如扬汤止沸,所起效用只是一时,更麻烦的是,一旦开了这个头,接下来,定还有许多加拨用银的奏请,到时候,陛下准,还是不准?”
皇帝听了,皱眉,不悦道:“往后还有?修一座行宫能费几个钱?”
“但有所求,巧立名目,有何难?臣倒想让陛下先思量思量,忽然短缺的几十万两银子,是如何来的?当真是那些枕木被白蚁蛀了,用不得了?当真是劳役们偷懒耍滑,砌的砖墙不堪用?陛下更要思量,前任向监理是真的突染重症暴毙,还是,另有死因?”
“韩爱卿的意思,他是被人害死的?——究竟是哪个这般大胆,竟敢谋害朝廷命官?”
“陛下息怒。依微臣之见,陛下只需暗中遣人往安南道一查,真相自然大白。”
“好!朕这就派人去安南道查个清楚,看看究竟是哪个在捣鬼!——那工部这道奏请,朕准还是不准?”
“既然陛下还没想好,不如先留中不发?”
“爱卿所言甚是!”
解决了一桩公事,皇帝心情很好,正要与柳旋好好说会儿话,忽听内侍来报:太后欲召见韩舍人。
“母后要见韩爱卿?”皇帝疑惑道,不知为何,竟有些不安。母后向来不管朝上的事,也甚少召见朝臣——
“可知是为了何事?“
内侍自然答称不知。
柳旋身为人臣,当然不可能因为不知道原因就不去拜见太后。皇帝不放心,便陪她一道儿过去,一路上还一直安慰她:“不用担忧。母后甚是随和,况且,有朕在,没人敢为难爱卿。”
柳旋微微一笑,轻声答道:“陛下,臣怎会担忧?能获太后娘娘召见,是微臣的福气。”
很快就到了太后宫中。
皇帝不放心地看了柳旋一眼,才走向太后,道了一声:“母后。”
“陛下也来了。”
太后微笑,果然甚是和蔼模样。与皇帝打过招呼后,她转过视线,仔细打量着柳旋,见她果然形貌出众,比太后见过的许多美人还要夺目,心中越发不舒服起来。
“臣韩一柳,参见太后娘娘。”
“免礼。”太后毕竟身份尊贵,虽则心中不喜,面上却未表露出来,况且,还有皇帝在一旁瞧着。
“母后传召韩爱卿,不知所为何事?”皇帝问道。
“并无甚要紧事。只是哀家常听近日进宫的夫人们提起有这么位后生,近来对陛下又多有助益,哀家不免跟着好奇起来,便想亲眼瞧瞧。”
“原来如此。”皇帝松了口气,原来是出于好奇。
安抚了皇帝,太后望着柳旋,和气地道:“如今瞧见了,哀家也觉得,那些夫人们的夸赞诚不虚。韩卿家长得当真一表人才,又年少有为,不知韩卿家可有了家室?——呵呵,陛下有所不知,近来那些夫人进宫求见哀家,都是冲着韩舍人来的,想求哀家做主,牵根红线。哀家瞧着,都是名门闺秀,贞静贤淑,宜家宜室,亏不了韩卿家,便也想趁机成就一桩好姻缘。”
“母后——”皇帝听了可不开心,竟然有人打起他的韩爱卿的主意?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太后拿话拦住了。
“陛下,哀家知道你对韩卿家十分看重,故此,更要替他多做打算才对。韩卿家,哀家方才所问之事,你还未曾回答。”
“禀太后娘娘,臣自幼定了亲。”
太后听了大喜,皇帝却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爱卿,你、你竟有未婚妻了?”
“是。只待成婚。”
竟只待成婚了?……皇帝听得心神恍惚,胸口发闷,十分难受。
太后喜不自禁,又见柳旋确实一副正经回答的模样,不似作假原先见着柳旋时的那股子闷气一下就散了去。
此后,太后又问了一些与婚事相关之事,柳旋都回答得天衣无缝,将对萧宏所说的那段故事又搬了出来,惹得太后也为她的重信守诺、一往情深感动连连。倒是皇帝,自从听柳旋说了有未婚妻还只待成婚后,整个人便十分焦躁,一个劲儿瞪着柳旋。
后头没呆多久,因为太医来给太后请平安脉,柳旋便告退,皇帝也跟着走。
离了慈仪宫地界,忍了一路的皇帝一把拽住柳旋,问罪道:“韩爱卿,你为何从不对朕提起过你、你有未婚妻这事儿?”
柳旋用疑惑的目光瞧着他,理所当然地答道:“这是臣的私事,陛下未过问,臣怎好擅自提及?”
“……可你怎么就有了未婚妻?”
“臣尚未出世,此事便定下了。”
指腹为婚……
皇帝仍是无法接受,心头闷,气儿躁,看不得柳旋那副无辜模样,史无前例地甩下他的韩爱卿,气呼呼地快步离去。
柳旋只是目送着他离去,面无表情,就要出宫去,不想路旁转出一个人来。
“方才似乎瞧见陛下含怒离去,看不出,韩舍人胆子这般大,竟敢惹怒陛下?”
幸灾乐祸的来人,是玉燊。
柳旋对他的冷嘲热讽不为所动,冷淡地往他那边瞧了一眼,便要走。玉燊却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拦到她前方,嘲弄道:“有些人,靠着陛下的宠爱才有今日地位,可眼瞧着,他自己是没什么自知之明,恃宠而骄,哼,凭什么认定陛下不会重罚?哪日当真惹得陛下厌弃,失了宠爱,看他如何嚣张?只看他悔不当初啊!哈哈哈!”
“说完了?”柳旋平静地问了一句,顿了一会儿,又不紧不慢地接了四个字:“手下败将。”
“你!”玉燊被气得满面通红,“你不过是靠着陛下——”
“自欺欺人。”
懒得理会这跳梁小丑,柳旋转身就走,留下玉燊在原地气得跳脚。
离了皇城,回到永宁巷韩府,冯坤泰早就候在那里等着了。
“大人,那蔡家与梁家果真如大人所料,将家当都拿了出来,还借了不少印子钱。一开始,蔡恒收购物料的动作并不是十分大,可梁昌那边给蔡恒传回了一次消息,蔡恒的动作就大了起来,如今已经收了六七成了。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了什么变动?”
冯坤泰担忧,梁昌跟蔡恒两个都不是什么善人,没有十足把握,他们不敢孤注一掷。此前柳旋只叫他将消息透露给蔡恒,具体计划是什么,他不得而知,因此,见了这状况,不免有些慌了。若是他们这边估算错误,让梁昌跟蔡恒误打误撞成了这笔买卖,那,他们岂不是白白为人做了嫁衣?!
“才六七成?”柳旋听了,看起来倒不满意,“你再放个消息给蔡恒,就说陛下打算再拨一百万两给安南道行宫修建所用。”
“大人!”冯坤泰听得面色仓皇,“这……若陛下当真再拨一百万两过去,那、那咱们的计划——”
“慌什么?”柳旋道,“就算陛下当真往安南道再拨一百万两,与他们又有什么相干?”
“可是,梁昌背后,是梁总管,新监理不可能不给梁总管面子。”
“你放心,工部要求加拨银两的折子,还被陛下留置宫中,未予批复。而安南道那边水深,梁冬是********不假,可有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呵,梁冬,也就是在京中能有几分威风。可他的威风若是使错了地方,还能不能讨得了好,可就不好说了。”
梁坤泰走了一趟韩府,仍是半信半疑,故此焦虑不安,但他也没法子不听命行事,便又装模作样地上蔡恒那儿去装穷,哭着借银子,借机将柳旋要他透露的消息告诉蔡恒。蔡恒仍旧敷衍着将他打发走,心中却大喜。梁昌给蔡恒传回的消息本就十足令他欢喜,新监理竟然是与梁总管有旧的,梁昌半路截住了新监理,打通了这关节,安南道行宫所用,都将从他们这边出。而今,又听闻皇帝要加拨一百万两往安南道,这消息,对他们来说,不亚于天掉馅饼,乐得他们晕陶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