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公,侄儿那是被冤枉的啊!侄儿哪里敢去惹宫里的人?”
冯坤泰连连喊冤,做出一副后悔莫及的痛心模样,接着又说道:“三叔公啊,如今你也是瞧着的,我冯家落难了,旁人是没指望的,但咱们不一样啊,咱们可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啊!侄儿算是看透了,旁的人,尽都是冷血无情之辈,侄儿只能指望亲族出手相救了。侄儿也不敢奢望什么,长辈们也不用想着替侄儿我来出头,唉,惹着梁总管是侄儿我运道背啊,是命中劫数,躲不开啊,躲不过……现如今,侄儿我只是想从三叔公这儿借些银子——”
看吧,果然不是诚心来给他祝寿的!——蔡恒鄙夷地暗自哼了哼,扭开了脸,口中假惺惺,深表着惋惜与遗憾:“都是亲戚,三叔公自然是想着怎样也得帮帮你。你也不过是要借些银子,又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唉,最近家里使钱的地方太多了。你大表哥家的,二表哥家的,四五个男娃,年纪都不小了,整日吵着要出去历练一番,也要学着做生意,家里能不给他们备着银子?还有这里、那里的,都是使钱的地方啊……冯家侄儿,你看这——”
冯家侄儿?好一个冯家侄儿!
想他冯家昔日兴盛时,三叔公从来不提是哪家侄儿,满口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那多见外?好了,现在冯家落难了,三叔公终于知道他姓冯了,当真……世态炎凉!
冯坤泰心中不忿,面上却不显。今日他来这儿,本也不是来跟这些个亲族理论的。
“叔公莫非怕我不还?”冯坤泰装出一副受辱的悲愤模样,“三叔公大可放心。侄儿将有桩大买卖要做,十分稳当,且,大有可图。只是,侄儿手头上一时周转不开,才想着来找叔公借些银子。叔公您大可放心将银子借给侄儿。侄儿那单生意稳妥得紧,定是十拿九稳,不日就能连本带利地将所借银钱还给叔公!”
蔡恒自然不信,更不想借出银子,便做出一副苦口婆心劝导的模样,对他说道:“冯家侄儿,叔公也知你家今日的艰难。可越是艰难的时候,越不能冲动。过去的,便让它都过去吧。只要你踏踏实实地肯去干活,就算是凭一身力气,你尚可去码头搬运货物,挣口吃的。可你若是受人蛊惑,被人骗了,那可就不得了了啊!”
“叔公,您怎么就不信我呢?昔日,我家还没、还没遭人暗算时,我经商的能耐如何,您又不是不知道!”
这话倒是说得有根有据。以往冯坤泰确实将冯家经营得很好。冯坤泰这人,别看他胖得很,倒真是块经商的料子。转念这么一想,蔡恒不免有些意动,便不动声色地探询起来:“你先与叔公说说,让叔公帮你瞧瞧,是否真如你所言,是个可信的事儿。”
冯坤泰听了,高兴地将蔡恒拉到一边,眼睛警惕地注意着是否有人靠近,悄声对蔡恒道:“叔公,侄儿信您,才将这天大的好买卖先与说与您听,您老听了后,可千万别声张,记得给侄儿我保密啊!——陛下在安南道修建新行宫的事情,您老肯定知道的吧?”
“自然知道。”
“侄儿从秘密渠道刚获知一个信儿。这才开工一个月,负责此事的向监理突然病故。朝廷即将调派一位新监理去主持。可巧了,这位新监理跟原来的梁监理不对付,就不打算再从那些跟梁监理交好的商家那儿采买用料了。叔公,您瞧,发财的机会不就来了?只要侄儿抢先打点好新监理大人,安南道新行宫的一应用料,不就都由我来供应了?陛下修行宫,那是几万两的事么?怎么都得两三百万吧?若侄儿真能争到那份差事,拦下所有供应的差事,赚个百八十万的,有什么难处?我冯家不就又起来了?三叔公啊,现在万事俱备,就只欠您这道东风了啊。您也不用多借我,五十万,五十万就成,到时候,我还您六十五万!”
五十万还不用多借?!蔡恒一口气差点梗着上不来。蔡家所有的家底凑起来,最多也就二十万!
“叔公,您信我,我真能还上您的钱!求您借点吧!”
“冯家侄儿,不是叔公要说你,你怎么就这么容易受骗?有这等好事,别人怎么就告诉你了?还是别想了,老老实实呆着吧。”
“叔公!”
蔡恒不耐烦地挣脱,扭头就走。
想借钱,没门!
不过,蔡恒嘴上说一套,暗地里做的却是另一套。他听了冯坤泰的话,第二天就找上了梁总管的侄儿梁昌——也就冯坤泰不知底细,他的三叔公早就跟梁昌认得。冯家落得如今局面,可少不了他的三叔公推波助澜。
梁昌得了蔡恒的密告,半信半疑,便让梁总管帮忙打听。打听的结果,竟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原来的向监理确实突然病故,行宫那儿如今正因无人主事而停工了。工部正要派一位新监理去顶替,同时,还跟户部那边递了条陈,要求加拨银两。
消息被印证后,梁昌与蔡恒欣喜若狂。既然冯坤泰说的消息是真的,那他所说的新监理不愿意再用跟向监理有瓜葛的商家的物料这件事只怕也是真的了。随后,两人多方打听,但工部一直没对外公布新监理究竟是谁,只知道人已经在去往安南道路上了。时间紧迫,梁昌与蔡恒害怕与财运失之交臂,商议一番后,两人一块儿拿出家底,又因一时筹不到这么多现银,两人还去借了些印子钱(高利贷),一面由蔡恒去筹备、采买物料,并负责之后的运送工作,而梁昌则亲自赶往安南道,去结交、打点新监理。毕竟,梁昌背后有梁总管撑腰,不怕区区一个监理不买账。
正当梁昌与蔡恒忙活着发财大计时,户部尚书正因工部要求加拨安南道新行宫的修建费用而大发雷霆。
“……已给了两百三十万两的预算,还嫌不够?他们当国库的银子是想就能有的吗?……依本官看,被白蚁蛀掉的不是那些枕木,而是工部的脑子!”
他底下的人都垂着头,乖乖听着,没人敢吱声。
刘业原就不支持修建新行宫,可他拦不住,就只能尽量控制预算,谁想到,工程刚开工不久,工地就出事了,一下浪费了几十万两银子,而工部那边竟然还有脸要求增加费用?!
刘业气是越想越气恼,又想起这被蚀掉的几十万两银子的来由,不禁更愤怒了,一把抓起工部那边送过来的条陈,大步出了官署,直往宫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