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虽笑得温暖祥和,小云哥却感背脊发冷。他不愿在同伴面前露出怯意,便强装镇定,对其喝道:“夏寒,你少来多管闲事!”
站在绳上的少年看了木头三人几眼,淡淡道:“你们的事我本不愿过问,但欺辱我的朋友,便不能坐视不理了。方才你说只要打倒你,就放他们离去,此话可还作数?”
小云哥内心七上八下,嘴上却硬道:“当然作数!”
“那就好。”夏寒嘿嘿坏笑。
小云哥吞下一口卡在喉头的浓痰,这才转过话锋,“但我的对手只能是普通人。若来的是至人,自然至人跟至人打过,与我不相干!”
“那好,”夏寒点头道:“我不用至人的手段对付你便是。”
小云哥忽地轻蔑一笑,“你会至人的手段么?是奇术,还是别的什么?”
他的同伴闻言,无不面露讥讽的笑容。
妞妞见坏人用言语挤兑夏寒,于是怒道:“夏寒用什么手段,跟你何干?”
小云哥冷冷道:“当然有关。若不仗着天赋,他凭什么能打赢我?”说完便伸出右手朝细绳上一指。
哪知紧跟着抬头瞧去,已不见绳上少年的踪影,尚未反应过来,又觉面上生疼,然后整个身子不听使唤,歪斜着飞了出去。小云哥眼冒金星,过了良久才瞧清楚缘由。原来夏寒趁其不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来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小云哥怒不可遏,不再忌惮对方的身份,破口大骂道:“小兔崽子,竟敢偷袭你大爷!”
夏寒收回右掌,冷冷道:“我最恨别人指着我说话。你既然犯次禁忌,就休怪我手上不留情!”
小云哥被对方一句话顶回,立马清醒了几分——以对方能耐,说什么也是不敢惹的。审时度势,还是先走为妙。于是他边退边声色俱厉道:“夏寒,有种你在此等候,我去叫我的至人朋友来收拾你!”
夏寒身子向后一翻,竟然躺在了细绳上,然后冲小云哥懒懒道:“且慢。”
小云哥心中一凛,以为对方即刻便要动手,当下停住脚步全身戒备,“你要作甚?”
夏寒的身子摇晃了几晃,随即右手一翻,将个白乎乎的东西朝小云哥掷去。小云哥早有提防,左手探出已将这东西接在手中。入手温软,赶忙细瞧,发现竟是个馒头。心中疑虑陡升,对方已悠悠道:“请你吃,还是热的。”
小云哥不明所以,余人亦惊疑难定,但见其前一刻手中尚空空如也,后一刻已多了个馒头,也不知到底是如何出现。小云哥馒头在手,扔也不是,吃更不是,怔怔瞧了半晌,只好咬牙道:“我收下了。回头咱们再见!”狠话虽出,气势自弱了几分。
夏寒在绳上转了个身,将背脊对着众人,“快去快回,我就在这等着。”
小云哥将五指深深陷入馒头中,然后毫不犹豫地走了。同伴见小云哥退走,当然也就跟着偃旗息鼓,很快巷子中只剩夏寒等四人。
木头走到细绳下,抬头道:“夏寒你真要等他回来?我听说这家伙还真认识几个狠角色。”
夏寒身子一抖,细绳便沉下去数尺,再往上弹回,已将压住它的人重新送回屋檐。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回家继续睡大觉,你们也快些散了吧!”
听其言语,又见其人翻入墙内,木头和憨娃只能大眼瞪小眼。妞妞则盯着半空中仍在晃动的细绳,不知在想何事,眼神中没来由透出几分失落。
夏寒翻身时,正好一屁股坐在琉璃瓦上。觅食归来的西北燕爸爸恰巧又见到这个可恶的人类,便毫不客气地冲其直叫唤。夏寒不解其意,只看它在面前跳来跳去。时间久了,不免稍感聒噪。他突然大叫一声,吓得这只西北燕掉头便飞向远处。少年学着唱戏的腔调,喝道:“哇呀呀,哪里跑!”随即双手用力一撑,人已高高弹起。左腿伸直,脚尖轻点,不偏不倚踏在西北燕的背上。西北燕又惊又怒,想要翻转身子逃离恶少的掌控,哪知对方的足底好似有着吸力,竟始终挣脱不得。
夏寒随着西北燕滑翔了一阵,待靠近院落中央,这才足底一偏,飘飘然掉了下去。他原本离地面尚有丈余,双足踩实后不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膝盖都不曾弯曲。他冲在半空中盘旋的西北燕挥了挥手,十分调皮地道:“谢了,鸟叔!”其实他早已注意到有三只西北燕在院墙的瓦片下垒了个窝,也清楚方才被其踩在脚下的是燕爸爸。于是他便以晚辈自居,心底下称两只成年燕为鸟叔鸟婶,而称他们的幼崽为鸟弟——其实他根本分不清幼鸟的公母。
那“鸟叔”飞了几圈,这才逐渐消气,于是悻悻回到鸟巢。它若是个人,兴许会想——这鸟不拉屎的西北大漠,还是比不得在江南的生活好哇!
夏寒虽自六岁起,身体突然出现问题,从此再也无法修炼奇术,但几年间遍览群书又勤练武技,倒也是位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外界流言四起,均道莫问的表侄虽贵为至人,但却是至人中的废柴。有些人在其背后指指点点,有些人为其暗道可惜,有些人则将其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谈。夏寒不在乎别人如何谈论自己,却担心辱没了莫问的名声。所以今日小云哥话里别有所指,还是将他隐隐刺伤。这几年,夏寒遍阅侯家藏书阁内的典籍,目的就是为了找到治疗自身之法,只是到了如今依旧一无所获。
原本打算小恬片刻再去侯家,却被小云哥扰得心烦意乱,没柰何只得提前出发。他家本离侯家很近,不过盏茶时光,便到了侯府门口。门房早与之相熟,见他早早前来,便笑眯眯地打开门让其入内。侯府极大,是整座关蒙府最大的宅邸。夏寒穿过前端的练武场,右转至一条蜿蜒的长廊,走了两三百步,这才到得藏书阁门前。藏书阁占地约二十丈见方,总共三层,第一层摆放的书籍较杂,涉及经书典故、历史、医学、天文地理等诸多方面。第二层和第三层全是奇术功法密录,只不过第二层的书籍较为浅显,第三层的书籍则十分高深。藏书阁所有楼层均对侯家至人开放,对心腹宾客却只开放至第二层,所以平日里出入第二层的人非常多,走上第三层的人则少之又少。事实上,侯家四十多位至人子弟,能够在第三层阅书者不过五人。
侯家其他至人并不是因境界未到,便对三楼的修炼典籍不感兴趣。事实上,所有奇术功法密录一旦撰写完毕,便会汇聚天地灵气。密录记载的奇术越难修炼且威力越大,汇聚的灵气自然越多。如若参阅者境界不够,就根本瞧不清楚密录中的内容。看得久了,更会觉得头晕目眩。以夏寒现下修为及体内紊乱的暗力,莫说上到三层,就是第二层的修炼典籍,也是半页都看不下去。他平日里大多翻阅历史和医学方面的典籍,妄图找到和其身体类似的记载,从而对症下药,找到解救自身之法。
最近他在研读一本有关前朝历史的典籍,名曰《魏史杂记》,其中以野史和异闻居多,夏寒反复读了三遍,仍未在其中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今日又将其中四篇细细品读,仍旧是一无所获。这令他感到有些沮丧,放下书册后,忍不住好一阵长吁短叹。耳边回想着小云哥的嘲笑,又觉不能就此放弃,便打算找其他书籍来看。可是这藏书阁第一层中的书籍,每本他都至少看过一遍,这时实在已是无从下手。
来回走了几遍,忽然瞧见通往第二层的木梯,内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冲动。他思忖片刻,便踏前一步,朝那狭窄的木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