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早已摆好了十数个木制人形箭靶,箭靶在头部与心脏所在的位置都涂上了红漆,虽然规则诸侍卫早已清楚,但是一名身着两当甲的将官还是站了出来,向观礼台方向行过礼之后宣读了基本章程。东宫侍卫一共在册两百二十四人,皇孙殿下举荐一人,共二百二十五人,十五人一组,共十五组。弓一律使用三石硬弓。射中涂有红漆的头部和心脏记一箭,未中红漆部分不记,脱靶扣一箭。每人射十箭,统计所得箭术,优者受赏。受举荐者依制需考武三项中每一项都超过半数侍卫。将官说到此处有些犹疑,特地回身看了一眼皇孙殿下。
萧月听来只觉得此事当真艰难,咬着嘴唇试探地看向兄长。萧子良略一沉吟,伸手拍了拍萧月的脑袋,“既然有把握校场考武,我自当成全他,不予徇私。”
萧月无奈回过头,眨巴着眼睛看向第十五组那身突兀的白衣。
任方站在一旁,一直默默打量着萧衍,心中反复思索此人为何可以称呼皇孙为兄长,竟全然没注意到皇孙殿下与郡主的对话。
将官在得到皇孙的点头后,回身一挥手,“射箭开始,第一组上前。”第一组侍卫听令,整齐划一地上前三步,回身向观礼台拱手行礼后各自去架上取了弓,弯弓待射。将官大手一挥,十五支箭直直地飞了出去,咚咚咚一阵中靶之声,第一轮竟没有一个脱靶的。
萧月看的一阵心惊,回头弱弱地问道“哥哥,为什么箭靶要做成人形的呢?还涂上红漆,看起来怪吓人的。”
萧子良看到禁军侍卫如此争气也是心情大畅,却也免不了有些担心陈小二,虽然接触不多,但是陈小二率直豪迈,身在市井却没有半分市井之气,让他很是欣赏,此时萧月问话,他心系校场竟是没有听到。
萧衍笑着说:“这个我知道。”面对萧月投来的疑惑目光,萧衍有心验证早上陈小二的话,啪地一声打开折扇,站起身来潇洒地一指北边“外患仍在,禁军不同于地方军,少有作战机会。所以为了增强禁军的实战能力,一切以实战出发选用人形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至于涂上红漆目的有两个,第一个就是考武的时候方便明确判断是否射中,第二个就是模仿血的颜色,让新兵在以后见血时可以有一些抵抗能力。”
萧月哦了一声,回过头看向校场。
任方这次注意到了萧衍在郡主面前卖弄风雅,心中大感窝火,偏偏面前这个头号假想敌的回答简约却又全面,自己居然找不出能补充的,只好闭口不言。幸亏郡主看起来对此人不是特别感兴趣,任方如是想着,心中总算宽慰了一些。
这边说着,第一组已经比完了,将官报了上来,十五人中竟有两个十箭全中的,最差的也得了六箭,禁军确非浪得虚名。记录下每人的所中箭数,将官大手一挥,第一组退下,第二组上前。
就这般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第十组上前时,天有些暗了下来,风也渐渐大了。本就是春末夏初,建康城的夏天是很闷热的,观礼台虽有华盖遮阳但是萧月的额头已然沁出一层细小汗珠,也不知是紧张还是闷热。这般雨前风一吹,观礼台上众人顿觉舒爽,台下正在射箭的第十组侍卫却心中气闷。如此大风,每个人最后都少得了一箭焉有不气闷的道理。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十五组上前。看到自己莫名牵挂的那个身影走上前,拿起弓试着拉了拉,萧月只觉得心跳莫名地快了,在心里默默祈求风伯伯先停一停。或许是老天不懂少女的心思,在第十五组挽弓射出第一箭的那一瞬间,伴着一个惊雷,豆大的雨珠就这么洒了下来,随着大风肆意席卷。
拜那一声恰到好处的惊雷所赐,十箭中竟有六箭脱了靶,而射中的,只有一人,居然是受皇孙举荐的那名白衣少年,陈小二。陈小二一看自己射中了,回过头向观礼台一阵挥手,旁人当他喜不自禁,萧月却知道他是在冲自己挥手,脸上莫名地红了红。
萧衍事先知道陈小二甚有把握,萧子良也看出他身怀武艺,但是惊雷之下放箭竟然还能射中,两人的下巴都离地莫名近了几尺,全然不顾维持儒雅风采。
萧子良自己举荐之人如此箭技和心神,心里一半吃惊一半得意,萧衍脑海中却始终是翻来覆去的一个问句“这厮的心到底还能大到什么程度?”
那名将官一时不知是该终止考武请皇孙殿下避雨,还是该接着让他们射完,犹疑不决,回头看皇孙陛下,皇孙陛下却呆呆站着,任由斜风雨丝拍打在脸上。
忽听一阵咚咚咚的声音,将官猛地回头,却是陈小二不耐烦迟迟没有继续演武,自行放了一串连珠箭,竟是尽数钉在了箭靶的头部。这将官是个武人,突遇暴雨正发愁如何处理,脑中正是一团乱麻的时候,偏偏冒出个陈小二不按常理出牌地把箭都射了,偏偏此人居然在风雨中十箭全中!将官面部一阵抽搐,脑中一片空白,这下是真的蒙了。
陈小二的十箭不止射蒙了将官,众侍卫也一应呆住,片刻之后才听得一声喝彩从观礼台上传来,是萧子良终于回过神来了。众侍卫也心悦诚服地随之喝彩,萧子良见雨势较大,就下令推迟了考武,和众侍卫一同回宫避雨。
下观礼台时早有宫人上来为皇孙等人撑伞,却有几丝雨丝乘着风势绕过伞面扑在了萧月粉雕玉琢的脸庞上,一阵清凉。看着那站在雨中冲着自己傻笑的‘傻子’,萧月低头笑了笑,突然觉得,风雨,也很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