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萧府。一头雾水的谢梵境被丈夫抱着来到了后院,下人们早就习惯了主人的行事作风,一个个都视若无睹。谢梵境被放下后红着脸捶了萧衍一下:“也不说你要做什么便把我抱来这里,每次都是这般,让人家看笑话。”萧衍把头一扬,“谁敢笑?”家丁婢女们本来都若无其事地靠过来想看看热闹,此刻一听公子这话,都碎步快走提溜着就没影了。
谢梵境悄悄翻了个白眼,说:“好啦,你要我过来看什么?”萧衍神秘地笑了笑,蹲下来摸索一阵,抬手揭起了一张巨大的黑布。一霎那,谢梵境感觉自己像是跌入了梦境,这张覆盖了小半个院子的大黑布下,竟然升起了无数朦胧光点,谢梵境仿佛置身星空,跟着光点,翩然起舞。
过了好一阵,光点散了一些,谢梵境也舞得累了,见自己夫君站着一副呆滞模样,走过去俏皮地捏了捏夫君的脸,笑着说:“怎么这一副傻模样。”萧衍醒过来,反手便把妻子搂入怀中,在妻子耳边轻声叹了一句“冰儿,你真美。”谢梵境脸红红的,仿佛醉酒一般,抿着朱唇,却不说话。
建元二年,八月末。太子萧赜一步一步走上朝堂,他觉得自己也许一生都会记得这一天,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胸膛中的血液在翻腾。从几年前父亲成为父皇,他成了太子以来,他就对这个位子充满了热切的期待,这一点上,现在站在朝堂之上的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恐怕是自己的知音了。虽然身为太子,但是每日都是如履薄冰,深怕父皇一个不高兴便被打落深渊,此番虽然不说是夙愿得偿,却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
太子深呼吸了一口气,不能乱了方寸,要一步步来。于是他一步一步稳稳地站在了朝廷众臣面前,开始部署父皇交代的第一要务,修补重建城墙。
其他事务,一切如常。
退朝之后,萧赜回到了东宫,侍卫便来报中散大夫任遥来见,萧赜笑了笑:“这家伙,父皇一病就沉不住气了。”随即对侍卫说:“让他进来。”不一会儿,任遥便神色恭敬地走了进来,关上门,拜倒行过礼之后刚要开口,萧赜手一摆:“任卿,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监政之后没有给亲信安排更好的职位?”
任遥也算是太子亲信,原本正在思虑该如何开口,没料到太子殿下居然如此直接了当,怔了怔,尴尬笑道:“这个,嘿嘿,殿下明鉴,臣确有这个意思。”萧赜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好的纸,递给了任遥。任遥不明就里,展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帝威仍在,先修城墙,莫急结党。”
能做到朝官的都不是傻子,任遥也是眼看着跟对了人,心中喜悦,才一时间有些急切,乍一看到帝威仍在四个大字时,心中已经恍然大悟,不禁对这写字条之人大为佩服,不禁问道:“敢问殿下,这写字条之人却是何方高人?”
萧赜笑了笑:“我原本也不知道他是谁,你也不用知道,先下去吧。”任遥正要告退,萧赜却突然叫住了他:“等等,你那个狂士儿子现在怎么样了。”任遥闻言一脸黯然:“和刚听闻郡主去世的噩耗时一样,借酒浇愁,饭也不吃,原本结实的身子现在已经骨瘦如柴了。殿下若是此时看见犬子,怕也是不认得了吧。”
萧赜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你下去吧。”任遥点点头,行礼告退了。
萧赜独立房内,背着双手,心里思绪万千:“萧衍啊萧衍,原本我并不知道是你在背后帮我,可你却偏偏在大事未成的时候让全城都知道了你一石买十萤的事,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若你有心投靠于我,行此险着图的又是什么呢,你到底想要什么额外的东西呢?当日你被打成重伤,设局救下陈小二和月儿的人应该不是你,那会是谁呢?”
想到这里,萧赜茅塞顿开:“是了,是萧顺之!父皇曾说过此人风华绝代,有这般魄力救下月儿又来帮我的就是他了,他想要什么?兵权!父皇曾言此人一心北伐报国,父皇却一直不愿意让他掌兵权,”想到这里,萧赜冷冷一笑:“父皇也太小家子气了,什么时候北伐还不是帝王说了算,他要兵权,我给他便是,他既然一心报国,还能反了不成。”
建元九月,监国太子诏书,丹阳尹萧顺之政绩杰出,且曾屡立战功,现特封其为一等临湘公,可募府兵七千,兼任领军将军一职。
消息传到扬州,萧顺之喝了整整一坛花雕。
这日,天上阴云密布,细雨连绵。乌衣巷口,陈小二黑巾蒙面,也不打伞,缓缓策马而行,上次便是在这附近见到的那人身影,结果自己特意寻了几日却都找不见,当真好生失望。
南驰道上,一个和尚同样冒着雨,骑马狂奔而来,在宫门外下了马,圆脸微胖,竟是那一法和尚。一法脸上已没了平日的镇静,对拦住自己的侍卫说:“我要见陛下,快放我进去!”侍卫冷哼一声,“陛下正在静养,你就算有令牌能进去,也只能见到太子殿下。”
一法怒视两名侍卫,厉声喝道:“太子监国本身就是阴谋,若是让萧顺之得了兵权,日后就会有千万将士死在沙场,那些将血肉洒在北方的将士,难道于你们就没有同胞之情,同袍之谊吗!我不为难你们,你们只管去通报陛下,说我知道闹鬼真……”话没说完,一法悚然一惊,背后冷汗直冒,猛地回头,隐约看到远处巷子口一个黑衣人骑在马上在风雨中直直看着自己,虽然黑巾蒙面,一法还是能感觉到他嘴角的一丝邪笑。
一法心中瞬间转过几个念头,正要打定主意向侍卫开口求援,却突然看见那黑衣人从马鞍上取过一张大弓,心中危险的感觉越来越强。
两个侍卫满面惊疑,只看到这儿和尚冒雨跑过来说了一通疯话,便又扭头冒雨狂奔而去,连马也不要了,喊他两声也不回应。互相对望一眼,其中一人迟疑着问:“这和尚疯了吧?”另一人笃定道:“恩,一定是疯了。”
陈小二微微一笑,背上弓箭,也下了马,迎着风雨,隔着巷子狂奔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