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兆走后,萧衍独自在院子里踱步,“谢兆这小子要我佛中讲事理,好难啊,我应该怎么说呢?”
第二日午后,萧衍身着长袍广袖白底青纹的盛装,出门去了东宫,赴那整整三日的以诗礼佛之宴。出门不到片刻,一只白鸽扑腾着翅膀飞入了萧府,停在了屋顶,歪着脑袋看着院内,咕咕地叫了几声。大路上,一名侍卫模样的人正策马向着帝京方向一路狂奔,扬起一路烟尘。
走到东宫殿外的拐角处,萧衍远远望见去年皇帝陛下登基后特地封给萧月的银纱殿,小二这小子去年就是在这里把萧月妹妹骗到手的吧。银纱殿此时已然冷清幽深,短短一年时间,却仿若隔世。萧衍心中百感交集,忽有明悟,对接下来的以诗礼佛变得成竹在胸。
礼佛的地方在东宫的竟陵殿的前殿,和银纱殿一样是去年陛下封赏的。此次以诗礼佛是从晚宴开始,故而萧衍进殿时人尚不足三成,谢兆坐在靠里的位置,见到萧衍进来,微笑着向萧衍眨了眨眼,萧衍回以会心地一笑,便按礼寻了处靠边靠外的位置坐下。
受邀的才子或高僧们陆续进来,未到晚宴开始人已经齐了,皇孙萧子良最后翩然入殿,竟也是白底青花的广袖长袍,与萧衍身上的一般无二。
晚宴开始,皇孙却不提礼佛之事,酒过三巡之后,才以佛为题,邀众人一抒胸怀。众人自然纷纷起身应和,依次作诗礼佛。一时间灯火摇曳,才子举袖长吟,高僧佛音低唱,满满一个前殿回荡的都是佛门的空寂慈悲,萧子良思及妹妹的惨死,悲从中来,一滴清泪缓缓顺着脸颊落下,似乎无人注意到。
看到昔日潇洒倜傥的子良兄长情绪如此低落,萧衍也有些按捺不住,起身行礼后缓缓开口:“
物情异所异,世心同所同。状如薪遇火,亦似草行风。迷惑三界里,颠倒六趣中。五爱心洞远,十相法灵冲。皆从妄所妄,无非空对空。”
迥异于之前的悯歌悲唱,这首诗却有超脱之意,不拘于物相,闻者灵台一片清明,众人都觉得之前的悲音竟是如此遥远缥缈,谢兆心中暗叹:“好个萧衍,我只求你在礼佛时说些事理,好让殿下有些许明悟,你竟似领悟了佛家真谛一般,以洒然正音驱靡靡悲声,实在是当浮一大白。以殿下的聪慧,想必心中必是阴云顿散吧”
果不其然,萧子良听完后愣了半晌,连饮两杯酒,脸上阴云尽去,起身道:“我之前心痛于我妹妹的死,久久不能自拔,此番召诸位前来赴宴本意是议论宣扬佛家悲悯苍生之意,探讨止杀敬佛之法,却被叔达一语惊醒梦中人,是我着相了,此宴依旧是三日之宴,诸位可一抒心中所想,不必拘泥于佛法悲音,也不必拘泥于礼法规制,随意畅谈吧。”
后殿,一个圆脸和尚驻足半晌,听到这里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说完便自后殿而出,消失在了夜色中。
原本满殿之人大多都是为了应和皇孙殿下的心情而作的诗,词虽戚戚心却不真,此时听说可以不拘题旨畅所欲言都试着和身侧之人轻声交谈着,渐渐地,隔座而谈,声音也渐渐地响了起来。整个宴会慢慢便热闹了起来,再没有方才那般死气。诸人有两相辩论的,也有聚众而辩的,萧子良饶有兴致地听着,面带微笑。
诸人之中王谢两家的后人王融谢兆所作的以景明志诗最受推崇,萧衍附和称赞,心中暗笑,:“你们却不知道,谢兆写的诗原本就是精心为了鼓舞殿下准备的,现下无用武之地只好念给你们听了。”
一夜诗酒。
次日早晨,骁骑将军府。一名身穿革衣便服的武将剑眉紧锁,正看着一封书信,萧顺之派出送信的侍卫正立在一旁,面露倦容,那武将正是虞玩之。
萧府后院。几名婢女正拿米粒洒在地上,饲喂逗弄着刚发现的一只鸽子,鸽子也不怕生,咕咕叫着,偶尔扑腾着翅膀。一名眼尖的婢女突然发现了鸽子腿上绑着的小纸条,好奇地解下来瞄了一眼,才发现不对,赶忙小跑着送去给主母看。
云冰看过纸条后不及细想,果断地翻身上马一路飞驰,绕过皇宫往城南而去,只可惜萧衍没有看到自己妻子的马上英姿。过了青溪大桥便能看见宣阳门,虞玩之家住乌衣巷旁,到宣阳门若是不打算绕路那就只有一条路。说来也巧,云冰正打算沿着这条路一路往骁骑将军府走,远处虞玩之已经骑马自南而来,片刻便到了宣阳门口十数丈远的地方。云冰面露喜色,正打算现身上前截住他,宣阳门里却迎出来一名副将打扮的人,虞玩之也远远地下马,与那名副将遥遥互相行礼,大声问候:“谢副将,你今天怎么会来宫门口值班?”
谢瑞正要答话,却只觉东边有黑影一闪,待要喝问却已经没了踪迹,只好作罢。云冰躲在暗处,眼睁睁地看着虞玩之和谢瑞结伴进了宫门,一跺脚,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