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荒之地诸国林立,战火蔓烧纷争不断,小国为不受亡国灭族之灾只得附着于“强邻友邦”,缔签诸多条款、靠着年贡岁朝以求庇护,洛国便是其中这般的存在。
若论一国之衰,无外乎国君昏聩、奸佞当道,后生外患,这几点洛国倒是占得俱全,一堆蛀虫将国体社稷蚕食殆尽,乱了朝堂、覆了江山。而江湖,本就不是安定所在,处乱世之中无疑风雨更甚。
这不,东出安阳百里处的官道之上,少了些马踏尘嚣,多了场杀伐对决。
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公平的比道论剑,是个五人截杀一人的局面,颇违江湖道义,但这世道哪还有道义可言,杀人就是杀人。
五人皆着一身玄色劲袍,手提各式武器,而那领头颇为显眼,是个独眼秃子,带着个眼罩脸上斜剌着一条长疤,手上提溜着个流星铁锤,尤为唬人。
再反观那被截杀之人,浑身浴血,撑一柄阔口血刀跪膝于地,面貌尽被血污所掩,那浸血纱袍才被烈阳炙干一角不待几息就又变得湿透,周身也不知凿了多少血窟窿却硬是连声闷哼都没有,单依这些来看也当属是个人物。
许是之前斗累了歇息片刻,许是一路追杀到的这里,这血人伤痕累累倒想小憩会儿,奈何那边几个凶徒已匀了气机无甚大碍,只见为首秃子首当提锤杀将过来、其余几人顺势围上,都是些趁病索命的行家,逼得血人只得强提内劲运刀迎上。
人未至,锤先落,还距得十来步秃子已将流星铁锤甩出,犹如奔雷之势袭面而来,若是寻常人只怕一下就脑袋爆开了花,亏得血人有几分斤两,屈膝后仰一个铁板桥躲了过去。
流星罡风刚自面上掠过急拽回了秃子手里,还未待直身腰下四周便有着钩、棍、鞭、戟数种兵器齐齐袭来,瞬时急转脚下发力一个鹞子翻身凌空险而避过,衣诀翻动间直甩得血污四溅,那残口血刀舞成了一片血色护幕隔开了几人,只是待落地之时却将周身伤口都牵动了个遍,原以屏合的伤口眦裂,血流得填足了脚下低洼之处。
还未待站稳身形,便见那血人目光一凛,身形骤然暴起再提刀冲那秃子砍杀而去,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这血人当真是有些本事,刀法精妙刀刀刁钻,手中血刀抖落翻转只几个回合便在招式上讲秃子死死压住,不过明眼人都知道这局面是决绝不过片刻的,更何况后面还有几个凶徒正朝他后方袭来。血衣人自然不是傻子,一刀横便迫开秃子身形夺路而逃,隐入了官道右侧群山之中,几个挪腾便消失在了茂密林中。
那几个恶人也是面面相觑愣了下神,实在想不到血衣人打的是逃命的主意,气得为首秃子一怒爆喝,随即带着几人顺着滴血山路追击了去。
这年头,最不值钱是人命,江湖人虽不惧死,但也要求个死得其所不是,何况这血人还有些东西是不能烂在肚子里的。
谁曾料想他这一避,倒是引将出了个人物,将这天下格局又覆了几番,将那奇闻秘事抖现了个干净。
苍棘山,处安阳之东,临近极海,两地之间还夹带着个偏僻落单的浣溪村,村中都是些打渔营生的渔民,若想出个村还得翻苍棘山路,但正因如此倒是免了不少苛捐杂税,还没哪个吏官老爷愿意翻山越岭来收几条咸鱼。
山中无猛虎、无异兽,只有个砍柴的娃子,一副黄皮包骨,挥着把柴斧砍棵枯树丫子,不过今日山中更为热闹了些。
娃娃是浣溪村来的,叫做叶君枫,早年父亲扑鱼死在了海难,留下个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母亲平时帮人缝缝补补,而这娃娃性子孤僻沉闷加之身子羸弱自然是个被欺负对象。
砍得午时已过,好容易将柴火敛得齐了,正待下山却见那林中闪出个红影,自然是那血人无疑,跌跌撞撞撑着那残口血刀向这边跑来,见前方似乎有人又醒了醒神志再撞几步,估计这流出的要是做成血子都能卖出个好价格了。
终于在支撑不住之时扑将到了叶君枫身前,鲜血模糊了视线,血手胡乱抓着摸到叶军枫脚踝,气若游丝道:“救。。救命”,说罢两字便头一低昏死过去。
叶君枫是个乡野小儿,何时见过这血腥场面,登时吓得弃了手中柴斧,待回了惊魂心中急转想着此人来历不明浑身是血恐怕不是善类,正当犹豫救与不救之间,忽闻山道下方传来了阵阵嘈杂声颇为响亮,应该是有数人在急速赶路,想必是追杀这血人的仇家,虽说自己算不得善人,但也不能罔顾了一条性命。
这苍棘山叶君枫自幼就玩得熟了,情急之下倒是想起了附近有个天然清潭洞穴,极为隐蔽,当下咬咬牙打定了主意。
虽说不远,可此人浑身是血,拖动必定会留下血迹被仇家找到。无奈,叶君枫只好手忙脚乱的扒下了这人身上黏湿的外衣长袍,抓着脱下的衣物和血刀还有自己斧子身背着柴火滴了一路的血跑向了后方不远处的一条溪涧一股脑抛了下去,又一路小跑的赶忙回去拖动那人往一边林中挪动想将其拖入那山洞之中。
那血人颇为壮硕,加之叶君枫心急神慌,使了吃奶劲头才堪堪拖了一段路程,已累的气喘吁吁。
听着脚步声嘈杂声愈发接近这里,情急之下又咬紧牙关使劲用力脸都涨的通红才又拖出一段路程,好在最终在那帮人到达之前将这血人放在了洞口,心中直呼“啊弥陀佛”。
洞口之处杂草丛生起到了很好的掩护作用,叶君枫将此人再拖入洞中些赶忙回转将杂草拨了拨很好的掩住洞口,趴在入口处透过杂草间隙看着外面,一阵屏气冷汗涔涔。
依稀可见那群人约莫有五人左右,身着一色的黑色长袍手提各式武器,各个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当他们沿着山道追着血迹走到涧溪处无果又折返往回赶。
为首那独眼秃子似乎也是急得失了耐性,一边赶着一边嚷道:“快点往回走下山,一定要捉到那小子拿到东西,否则吃不了兜着走”,看来一定是以为被追杀的这血人跳下溪涧顺流而下逃生去了。
叶君枫见那几人走后重呼一口气直庆幸那几人是些急躁性子,回身再将那血人往洞里拖去,别看这洞口不大,但洞内天地却十分开阔,内中还有潭水是至山体之上的的一泓清泉流下累积而成,以前叶君枫砍柴乏了常会来洗上一洗。
将那血人拖到潭水处后,忙双手掬上一捧清水痛饮几下才觉好上些许,回头看着那血人面带苦涩,道:“救你可真是累坏了,真不知道是不是救下了一个麻烦”。说着又掬了一捧清水,往那满是粘乎乎血垢的脸上浇了下,然后胡乱用手擦了擦,依稀可见这人五官硬朗眉宇间散发英气,寻常百姓可真比不得。
看他满身浴血,定然是受了极重的伤,便想着解开小衫查看一番。当手刚触那人胸腔之处,不料那人忽然双眼怒睁似回光返照一般,叶君枫当即被吓了一跳赶忙缩回手,却不想对方的手快如闪电还未看清他的动作已经被他掐住喉部按倒在地。
叶君枫拼命想挣开,却不料对方虽然深受重伤,但单手却依然能如铁钳一般死死钳住自己,即使双手齐上也难以扳动丝毫,窒息感越发强烈。
叶君枫涨红着脸直悔得肠青肚烂,心中将那人骂了个通透又恨起自己的多管闲事,只觉快要窒息时,却感觉那手松了松将自己放了开来,连忙捶胸咳嗽不止,待好缓后调头却看见那人死死盯住自己,将那叶君枫盯得寒意骤起暗叫倒了血霉。
双目好一阵对峙,那人才冷冷开口道:“小子,是你救了我?”。
叶君枫被这一惊一乍惹得怒上心头,不管不顾地吼道:“我好心救你,你却要杀我,当真是狼心狗肺”。
但他终究还是十二岁的孩子说不怕是假的,这话出口已有些后悔没过脑子、心中也是胆怯得很,但话以出口也不愿认怂只好继续逞强怒目而瞪,那人也是不说话与他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静止,两人凝视良久后,却见那人忽然开口笑道:“好小子,还真有些胆识,今日多亏你救了我,算我欠下你一个人情”。
叶君枫听见这话也是一愣,但对于这来路不明之人心中依旧防备着。那人见叶君枫还是顾虑,便又开口道:“你放心,我并非善恶不分之人,你既然救我性命我也定不会害你,不必顾虑”。
听着这话叶君枫才略放松了些,缓了下道:“我可以把你刚才当作无意之举,但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人追杀受这么重的伤”。
“我叫李凌飞,因有任务在身被人追杀,其他不便奉告”。
叶君枫自觉没趣也不愿多问,又关切了一句:“那好,我也不多问,不过你的伤若是不进行医治怕也很难走出此地,我们村长懂些医术,晚点我带你去医治一番养好伤再走吧”。
李凌飞听着这话自是欣然道了声:“小兄弟当真好心肠,如此便多谢了”。
因担心那些仇家还未彻底离开,二人一直待到日落西山之时才出了山洞准备下山,夕阳之下只见一个瘦弱的少年搀着一个年轻人正磕磕碰碰的从苍棘山一路下来,赶往浣溪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