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何叔进来了。”
何大爷穿过院子脚还没踏进门槛就听见有人嚷了一句,抬头看过去,目光绝对算不上友善。
一见那人是平时最爱耍嘴皮子的何癞子,何大爷的目光变得更加刺人,站在那里也不进去,直勾勾地瞪着何癞子。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何大爷这会儿倒是真的想用眼刀子把这不长眼睛的搅屎棍给剐了!
何癞子经不住何大爷得眼刀,无措地避开何大爷的目光,却发现屋里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心里便来了气。
他以为何大爷犯了事才故意这样嚷的,就是想给他个难堪,谁叫他一个一脚踏进棺材的人还要站着运水这样的好差事,没成想大家竟然这样看他!
哼!老子晓得你们看不起老子!
何癞子低头在心里骂了一句,往地上啐了一口,尔后仰着脖子人模人样地抬着步子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好好好,我走,这样行吧。”
何癞子这幅作态让屋里的人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何癞子从何大爷身边走过时,刻意停了一下,一幅吊儿郎当地样子对着何大爷扯出一个绝对算不上良善的笑容,露出一口黄牙,眼里、脸上分明都写着“老子以后搞死你”,可把何大爷气得不轻。
要在往常何大爷可不会往心里去,何家村谁不知道何癞子是什么人?最会装腔作势耍横了,只要不理会就行,你越理他他越来劲,偏偏何大爷今天受了莫名其妙的委屈,憋了一肚子邪火,何癞子自己送上门来,何大爷当即就发了飚。
只见何大爷毫无征兆地朝何癞子扑过去,瞄头贼准,揪住何癞子两只耳朵就是一顿狂吼:“老子吃的盐比你小子吃的饭都多,在老子面前你耍什么横!
老子当年和你爹去外头打拼的时候你小子还在吃奶呢!
个娘的小兔崽子,看老子今天不捶死你!”
手也没歇着,身上哪里被打了更痛,何大爷专门打何癞子身上哪处,打得何癞子哇哇直叫,想跑又被揪着耳朵,这回可真是面子里子全掉光了。
屋子里少说也是十七八个人,竟然没有一人出面组织,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可见何癞子被何大爷打他们不仅不反对,心里可是支持得很,怕是平时在何癞子那里吃了不少鳖。
许是觉着心里痛快了,又或者估摸着何大爷也该揍痛快了,村长终于握着自己的木拐杖敲响了地面,沉沉开口:“家松!”
家松是何大爷的名。
何大爷这才停了手,提着何癞子的耳朵往旁边一搡,不耐烦地骂了句:“滚一边去。”
“走着瞧!”何癞子得了空闲终于放了狠话,听着吓人,只是他逃也似地溜走了实在让人怕不起来。
何大爷也没继续留意何癞子这团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反而不甘不愿地对屋里的人打招呼——“村长,四伯,七叔。”他只挑了村长和两位辈分大的人打了招呼,至于其他人,不是平辈就是小辈,何大爷还不想理会他们。
四伯和七叔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村长没有和何大爷绕圈子,开口便直接了当地问何大爷:“家松,你晓得我们来你屋里是为了什么吧。”
说是问,却没半点问的语气,反而十分的肯定。
何大爷本就受了一肚子气,揍了一会儿何癞子不知为何气没消反而更气了,听见村长几乎是“定罪”的语气何大爷只觉得气血上涌,差点不管不顾扑向村长,就像揍何癞子那样把村长也给揍一顿!
最好揍到把他送的猪肉全给吐出来!
好在何大爷还剩了那么点理智,稳住了脚,没有动弹,只是没稳住自己的眼睛,朝村长翻了个不耐烦的白眼;也没稳住自己的嘴巴,不耐烦地回了句“不知道”。
村长顿时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
不过村长就是村长,岂会因这点小事就翻了脸?只是威严在那里,不轻不重地用拐杖敲了敲地面,里面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何大爷见好就收,做出一副安分样子来,只是好巧不巧下一秒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再抬头一看,村长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难看了。
何大爷:“……”
他只是有些冷而已。
“家松……”
“去穿件衣服吧。”村长的话被七叔截断。
村长的脸色好了点,点了头,说:“家松媳妇儿,给你家男人取件外套来。”
何范氏在里屋?何大爷抬头往里屋看,只是放眼看去都是乡亲,还一个个板着脸一副欠了钱的模样,实在倒胃口。
何大爷神色郁郁,在自己家这么憋屈,除了小时候他老子揍他,就再没过的事,也不晓得今天闹个什么。就在这时何大爷才想起今儿自己捡了个娃娃回家。
何范氏在里屋,那娃娃呢?
乡亲们晓得了?
莫非……
何大爷觉得自己可能要猜到乡亲们为什么这么大阵仗了。
如果乡亲们晓得他把娃娃带回家,莫非误会他拐了孩子?
拐带孩子在何家村可是大罪过,起因是三十年前有一伙人来何家村偷孩子,那年何家村一共丢了二十三个孩子,报官后只追回两个孩子,傻了一个,残了一个,这件事成了村民们心里永远的痛。
不难想象,如果何大爷真被当做拐带孩子的坏人,后果肯定是他不能承受之重!
“娃娃不是我偷的!”情急之下何大爷赶紧辩护。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何大爷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味儿来却觉得奇怪——之前还说不知道,这会儿何范氏要出来就知道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村长与四伯三叔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眼中看见了不可置信,显然他们也觉得何大爷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看见众人的反应后何大爷才后知后觉自己说的话有问题,赶紧解释道:“我现在才想起来!你们弄这么大阵仗把我吓懵了!”
“真的!骗你们天打五雷轰!”生怕乡亲不信,何大爷又补了句。
“何叔,你这记性倒是奇得怪得很呐。”有人凉凉地说了句。
何大爷听见这个话心里是那个气啊,直说:“那娃娃是我在蒙山脚下捡的!”
“蒙山脚下?”村长接过了话,“是水潭旁?”
此话一出,满屋皆静。
独游何大爷例外,应道:“是啊,我一到水潭就看见有个人趴在石滩上,过去一看,见还有气就将人带了回来,不晓得谁造了谣,也不怕下了地狱割舌头!”
“来了来了。”这时何范氏终于出来了。
只是何范氏不止是带了给何大爷的衣服,怀里还报了个五六岁的女娃娃,模样煞是可爱,像极了画里观音像中的女娃娃,看得人直想将孩子往自己怀里搂。
村长见何范氏把孩子抱了出来,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就是担心娃娃小碰面了解释不清,说不定糊弄过去,耽误了娃娃,才让何范氏他们待在里屋,何范氏居然这时候把娃娃抱出来,莫非真是有鬼不成?
何大爷见着娃娃心里复杂得很,又是喜欢,又是……
唉,如果他不搭手,今天哪里有这些荒唐事?
“爹!”意想不到的,何范氏怀里的娃娃开了口,脆生生的童稚声在屋中绕梁不去。
爹?何大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何范氏的手一抖,差点没把孩子抛出去!
屋内十多人无不瞪大了双眼,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这孩子刚才是管何家松叫“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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