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出在哪里呢？
同样是凡人，那么何家松到底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呢？
水遥百思不得其解。
“姑姑，你在想什么？”这时何乐开了口。
水遥躺在床的里面，是何大爷弄的，他担心何乐睡着后睡相不好会把她踢下去，所以把她放在了床里头。何乐现在正翘着屁股趴在外边，屁股朝着床外，小手撑着脑袋看着水遥。也不怕冷，连被子都没要。
水遥没打算理会这个熊孩子，有好几次熊孩子都想伸手戳她脸了，要不是她眼神还有那么点威力，这会儿肯定拿熊孩子没办法，所以对熊孩子故意找话套近乎完全不打算理会。
“姑姑？”没得到回应的何乐再次出声，用手撑着的小脑袋左摇右摆，像是风中的太阳花。
“姑姑？”
“姑姑姑姑姑姑……”
“叫，我，有，事，吗？！”水遥是真的不想理会这个熊孩子的！
何乐没有察觉到水遥话中极力表现的怒气，一脸纯真地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呢。”
水遥：“……”
“嗯？”见水遥没有说话，何乐好心地出声提醒了水遥一下。
水遥看着床帐顶，说话的语气犹如凝冰：“何乐啊，你上辈子一定积了很多福。”否则怎么能恰好在我法力全失行动不能的时候遇见。
“哎，姑姑你怎么叫我名字啊？”何乐不开心了。
水遥看出来熊孩子不开心了，嘴角下拉，整张脸上都写着“我不开心你要哄我”，可她水遥是谁，会哄熊孩子？她才不会！
所以水遥完全没理会何乐这个莫名的问题，连带着熊孩子的重点放错了也没计较了，因为她觉得到了她这个年岁还和熊孩子计较太失作为一名上仙的矜持。
“姑姑你怎么老出神啊，是很困吗？”相反的，何乐是完全不知道“矜持”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不过因为好奇心作祟，不开心的表情倒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何乐你很吵。”水遥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陈述着这一个事实。
在天崇山的时候，水遥有一个侍从，是别人送她的，整个天崇山除了花草树木，就他们俩活物，还都是话少的那种，安静得很。水遥起初以为有了这个侍从天崇山可能会比以前闹一点，她不喜欢闹，所以一开始是拒绝收下这个侍从的，但是等真见到了人她才知道送她侍从的那人为何信誓旦旦地说“不妨事”，因为这个侍从完全跟哑巴一样，吩咐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也不应声，倒是事情都会认认真真地办了，更让水遥觉得难以理解的是这个侍从连做事情都无声无息的，像倒水这种事，他也会事先施个小范围的控音术，也不知道送他来的人是怎样调教的他，想来也是变态的很。
侍从一直安安静静的，若非是实实在在的血肉之躯，水遥都差点以为侍从是一个假人，到是一种情况列外——当水遥用极为平淡的语气对他说话的时候。每当这种时候侍从似乎才有一点点活人的反应，虽然只会说一句“上仙我做错了吗？”
能做侍从的人，特别是能被送到天崇山做侍从的人，非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不成，能从水遥说话语气的丝毫变化发现水遥的情绪变化做出相应的应对方是本能，可是何乐……
“哎呀，姑姑，你为什么叫我名字啊！”熊孩子又不开心了。
水遥忍不住挑起了眉毛，她不明白了，怎么就不能叫这熊孩子名字了？
“我为什么不能叫你名字？”问完之后水遥发觉自己被熊孩子带沟里去了，不禁觉得挫败，看来不仅仙法没了，身子废了，连那颗心也变得不那么坚定了。
就应该对熊孩子不管不问的嘛！
何乐闻言倏地一下直起了身子，动作太急没稳住就一头往旁边栽了去，好在是在床上，也没摔倒哪里，水遥冷眼瞧着，倒是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痛快，可一想到自己跟孩子见识有点没品，就努力把心里那丝痛快压着。
那厢何乐爬起来就对水遥说：“不喜欢我的人才叫我何乐啊，爷爷奶奶都叫我乐乐的。”
“我不喜欢你啊。”说这话的水遥完全没有考虑到孩子的阴影面积。
何乐听见水遥的话把刚要说的话顿时忘了个干净，张着嘴巴呆呆地，脸上是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
水遥的余光扫到何乐的表情，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因为何乐听见了实话却不能接受实在是懦弱，对熊孩子更加不耐烦了。
何乐以为水遥还会说什么，或者会做些什么的。
可是水遥完全没有理会何乐。
所以……姑姑真的不喜欢他？
“可是我喜欢姑姑啊。”何乐认真地说，认真地看着床里边的水遥，可是水遥连眼珠都懒得动一下。
“你二婶叫你何乐对吧？”水遥问何乐。
何乐点头，二婶虽然有时候会叫他乐乐，可是更多的时候会叫他何乐，譬如要他舀水啦、砍柴啦、烧火啦。
“你二婶喜欢你么？”水遥再问何乐。
何乐听见后沮丧地摇头，他觉得二婶不喜欢他。奶奶老了，年轻时患了病现在手很抖，给他扎头发对奶奶来说是个难事，二婶可以帮忙的，可是她不愿意，但是二哥在家的时候，哪怕二哥要自己扎头发二婶也不干，二哥不愿意二婶还会闹着哭，说二哥长大了翅膀硬了不要娘了。
“你喜欢你二婶？”水遥最后问。
何乐被水遥这个问题问住了，喜欢吗？好像没那么喜欢；不喜欢吗？好像是不对的。
“你二婶对你不好，你怎么会喜欢。”见熊孩子纠结，水遥干脆帮他回答了，她可不是好心，而是把话接下去她才能继续说剩下的话。
“你看，你二婶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你二婶，我不喜欢你，你也不要喜欢我，这样才对不是么。”
“我是你姑姑，你要尊敬我，喜欢就不用了。”
想来是觉得对方始终是个孩子，自己说话不能太过分了，水遥便说：“嗯，那我会考虑以后关照你的。”
何乐没说话。
水遥那双黑珍珠般的眼珠转了转，不知不觉抿紧了唇。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油灯似乎暗了很多。
过了很久吗？水遥不知道。
凡人一个，这种天气穿着单衣跪立在那里不冷吗？水遥不知道，何乐自己才知道。
水遥觉得自己说的话似乎真的过了，可是九重天上那些个熊孩子一个个精得跟活了几千岁的老东西不相上下，这熊孩子虽然是个凡人，也不至于差到这种程度的话都受不了吧？
不管怎么样，水遥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活了上千年的神仙，有责任在这种时候劝一个只穿单衣的孩子盖着被子睡觉。
不过水遥正要开口的时候，何乐却开了口：
“我也不是不想她们喜欢我。”
闷闷的，带着委屈的味道。
何乐一咕噜钻进了被子，被子不小，以至于何乐睡在了离水遥最远的地方中间也没有通风。
水遥忽然觉得有些惆怅，凡人和神仙，谈什么喜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