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宏煦看向章宏炙,双眼古井无波,只不过,他心里明白了一件事,这个从小跟在他身边的十弟,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好对付,“我得父皇宠爱多年,太子与皇后素来视我为眼中钉,又怎会让我相助于他,何况,太子如今地位稳固,犯不着兵行险招,用我这样一个有损皇家颜面的人,至于宏禹,他与宏秀皆为季淑妃所生,十弟认为,宏禹是愿意相信我,还是愿意相信与他一母同胞的宏秀呢?只有跟着你,我的利益才最稳固。”
章宏炙眯着眼睛,右手慢慢抓起一旁两个巧妙的金珠,五指运作金珠转动,“五哥分析的头头是道,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相信你,毕竟现在不论谁与你联系在一起,在父皇面前,都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他捏住金珠,双臂伸展,打了个哈欠,“何况,我做我的清散闲人,即便五哥诚意跟着我,我又有什么地方用的上五哥呢?”
“清散闲人?”这次章宏煦大笑了起来,“十弟,你若真愿做个清散闲人,今日听到一臂二字时亦不会见我了。”
章宏炙目视手心,不与章宏煦对视,所谓“一臂”,后为“之力”,至于何事用得上一臂之力,他与章宏煦心照不宣,可是他绝不会先说出来。
“如此,便由我来说吧,”章宏煦同样清楚章宏炙心中在想些什么,“与我来往的确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只是,我们有来往就非得让旁人知晓么?十弟,你想夺皇位的事不是也没有让父皇知道?”
“五哥!”章宏炙喊住了章宏煦,下意识往门口与窗边看了一眼,语气不善,“可知你在说什么!”
章宏煦用两根指头在桌上敲打着,“我方才说的不正是十弟心中所想吗?”章宏煦说着,起身,拉开被下人关紧的门,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吐出,继而道,“何况,你我之间能有什么联系,今日我来见你,只是许久未见,联络兄弟之谊罢了,出了你这里,我还会去别的皇子那里,至于太子,即便他并不想与我有什么联系,该有的礼数,我是一点也不会少的。”
章宏炙眉尾一动,他依然坐着,整个人微微前倾,“光是听五哥说,我就已经很心动了,只是五哥,我们都不是稚气未脱的孩童,当知嘴上的功夫最是虚浮,真正能令人信服的,只有事实。”
章宏煦从纸篓里捡出章宏炙方才扔掉的废图,慢慢剥开,思虑片刻,平铺在案上,拿起笔,蘸了些水墨,挽袖挥臂,在画上描绘,“凭几句话就要人相信,这不是要求,这是苛求……我自然不会苛求十弟。”
“是吗?”
“十弟若想离那位子再近一点,须得扳倒太子,只是,太子身边有实力的文武大臣不在少数,加之他明面上一直以来树立的宽仁形象,你根本没有机会。”
“我的确没有机会,”章宏炙道,“五哥既然这么说,想必是找到了一条可以作为开端的裂缝?”
“这条裂缝,就是原荣。”
章宏炙震惊的表情较越从有过之无不及。
“原荣表面上不涉党争,暗地里却支持太子,这一点想必十弟明白。”章宏煦换了只笔,蘸取了鹅黄,继续道,“原荣身居千牛卫大将军一职,居中御外,卫戍京师,统领府兵与禁军,虽然对天下军府只是遥领,不具备真正的战时指挥权,但是一旦与太子合力,必然能降伏多一半府兵,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手上的兵权甚至可以和辅国大将军蔡伯显抗衡……原荣被父皇宠信,对于太子来说,这是一股不小的助力,而在父皇那里,原荣一旦不忠君,君权就受到了威胁,如果父皇知道此事,你说他会怎么做?”
章宏炙眼中终于露出热烈的目光,“这件事我早已知道,却束手无策,太子与原荣做事太过精密,不留丝毫证据,我若贸然向父皇告发,不仅会被反咬一口,还会惹得父皇猜疑。”
“告发?这个词太过严重,就算是真的有了证据,这件事情也不应由皇子披露。”
章宏煦盯着章宏煦,“难道五哥已经有了对策?”
“十弟看看,这样如何?”章宏煦收笔,站定在案前。
章宏炙正在扳倒太子的线上沉思,忽听章宏煦此言,只觉得他十分煞风景,不过,他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只见那副仕女图经章宏煦改动之后,竟成了一副落日采花图。
章宏炙拉到眼尾的朱砂,被章宏煦延长到额头,在仕女身后多了若隐若现的远山,山间有落日余晖洒出来,那毁画一笔以鹅黄晕染,竟化为几缕凌乱的发丝,仕女手中拿着一只牡丹,嘴角扬起,更添一份柔弱娇袭之美。
“五哥丹青妙笔,宏炙自愧不如。”章宏炙道。
章宏煦放下笔,将两只手笼进袖子里,“原荣之事,我却是有了对策,不过,还需十弟配合才行。”
章宏炙负手而立,语气殷切,“若真能扳倒太子,我绝不会亏待五哥。”
章宏煦皱了皱眉,“原荣仅仅是我送给十弟的一个见面礼,若想凭此事扳倒太子,却是虚妄之言,太子根基深厚,岂是几日之间能够扳倒?原荣一事可以作为开端,若要对付太子,须得步步为营,费心筹谋才是。”
章宏炙未有不悦,看向章宏煦的眼神里,反而多了些郑重,“五哥果然是明白人,需要我如何配合,你只管说便是。”
“三日之后,举行祭天大典,父皇会带着文武百官前去淆山,朝堂之上,必会议论监国之人,随行将军以及皇宫统领,太子上位多年,却从未监国,你可向父皇请命,太子贤明仁厚,是监国的不二人选。”
章宏炙向前一步,“让太子监国,岂不更添他根基?”
章宏煦摇头,“实际上太子根基难动,锦上添花,算不得什么,对你却大有益处,一来,在父皇面前,留一个没有二心的好印象,二来,卖给太子一个人情,让太子以为,你并非站在他的对立面,至于随行将军和皇宫统领……咳……咳……”章宏煦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他转身去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