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七却似完全没看见他的表情,“不如你也来活动活动四肢吧?”
说着径直走到他身后,把他的轮椅从书桌后推了出来。
秋白羽居然也没有生气,就任她推着,只问道:“你打算怎么让我活动四肢?”
三月七想了想,“不如叫丫环进来给你按摩按摩?”
秋白羽道:“丫环的手劲太小,按与不按没什么不同。”不等三月七说话,他又接道:“我看你的手劲到不小。”
三月七一顿,沉默了半晌才喃喃叹道:“受人之托,终人之事。”把秋白羽推到了他的床榻边。
秋白羽示意三月七把轮椅推得离床榻近些,然后他自己固定住轮椅,用双手在床榻和轮椅上轻轻一撑,人已经坐到了床上,然后又用手把自己的腿搬到了床上,躲了下来看着三月七。他的动作轻松自然,自然得就像他在翻书写字一样。三月七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暗自定了定神,三月七把床边的脚凳搬过来坐着,看了秋白羽一眼,她的手放到了被纯白长衫盖住的秋白羽的腿上。
一给秋白羽捏腿,三月七很快就发现,原来秋白羽的腿并不是全残废的。捏小腿的时候,秋白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捏到膝盖以上时,三月七的手劲稍大些,秋白羽的眉头就会微微皱起,但他也不开口让三月七轻些,顶多是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按了半盏茶功夫,秋白羽似乎适应了三月七的手劲,才开口跟她说起话。
“雁乐都跟你说什么了?”秋白羽看着床顶的幔帘,缓缓开口。
三月七看了他一眼,“他说在庄里吃饭很闷,还是在外面吃热闹些。”
“哦,你觉得呢?”秋白羽还是看着床幔淡淡地道。
“我?我在哪里吃都一样,吃的什么也都没什么区别,我们这行,吃饭只是为了有力气。”
秋白羽看着床幔不说话了。过了很久,才又道:“做你这行,开心吗?”
三月七停住了手里的动作,认真想了想,“每行每业都有开心和不开心吧,就像你,别人看着你每天锦衣玉食,会觉得你很开心。而我看着你每天挑灯到二更天,会觉得很辛苦,但也许你自己反倒会觉得每天的锦衣玉食是束缚,每天写书到二更却能让你开心,不是吗?”
秋白羽的嘴角泛起了笑意,“这么说来,你对你自己的生活到也乐在其中。”
三月七也笑了,“至少我觉得很自由,不用像你要管那么多事,还有写不完的书。”
秋白羽微笑不语。
三月七还想说什么,但她的脸色忽然变了,因为她已经听到了一声兵器的破空声。她立即扑向秋白羽将他抱了起来,迅速闪到最近的书架旁靠在墙上。她突然惊觉自己的剑在刚才推轮椅的时候放到了秋白羽的书桌上,但此刻如果她放开秋白羽去拿剑,秋白羽的身体就会支撑不住滑下去。于是她只能右手揽着秋白羽的身体,并用自己的身体把他挤靠在墙上,左手则握紧了拳头,紧盯着房门处。
秋白羽被她挤着,能感觉到她全身的神经都已紧绷起来注意着外面的动静,身上也散发出一股冷冽的气息。秋白羽轻声道:“你放心,他闯不到这屋里来。”
两人靠得太近,秋白羽吐出的气息轻抚在三月七的脸上。三月七的表情似僵了僵。忽听得外面一阵骚动,接着门外传来雁乐的声音,“家主,已经摆平了。”
“知道了。”秋白羽平静地回复。
听着雁乐离开,三月七的身体才放松下来,冷冽的气息也瞬间消失。三月七把秋白羽抱回床榻,又把自己的剑拿了过来,看着秋白羽,仍不放心地道:“你这里的机关都还管用吧?”
秋白羽看着她笑道:“刚才真该让那人闯进来证明给你看看。”
看着秋白羽轻松的笑容,三月七才放下心来,将剑放到秋白羽的腿边,又坐了下来继续给他捏腿。
看着此刻闭目养神的秋白羽,三月七忽然道:“你只是个书生?”
“嗯?”秋白羽睁眼看着她。
“那么多江湖好手要杀你这个书生,你的命可真值钱。”
秋白羽笑了,看着她道:“所以我肯定不是一般的书生。”
三月七挑了挑眉,等着他继续说。
“一般的书生写风景人物写政论国策……。”
“而你,写的是江湖爱恨,写的是武林情仇。”三月七接道。
秋白羽笑着点头,“自古以来,因文获罪、因言招祸之人不在少数,更何况是我。”
三月七看着他,“但不得不说,像你这样的人还真少不得。”
“哦,是吗?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说。”秋白羽笑了笑。
三月七也笑起来,“很多人可都是看了江湖中那些侠义英雄们锄强扶弱、豪气干云的故事才步入江湖的。”说着拍了拍自己胸口,示意自己就算一个。她想了想,又笑道:“不是那些故事,说不定我也只是街头的小混混而已。”
秋白羽看着她,“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三月七的手突然顿住了,抬起头看着他,眼里似有些不知名的光芒在闪动:是啊,自己不是也要杀他吗?
过了一会儿,三月七突然一语不发地站起来走了出去。床榻上的秋白羽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离去,眼里似乎也闪着某种不知名的光芒。
雁乐最近似乎总出现在秋白羽的书房附近,特别是三月七待在秋白羽身边的时候。三月七当然知道雁乐出现的原因。现已是第三月,自己不再是个安全因子,一旦发现自己对秋白羽有别样的动作,他就会立即对自己出手。
看着站在院子里看着花草,眼角余光却没离开过屋内的雁乐,三月七端了杯茶走到他面前递过去,“你觉得你阻止得了我吗?”
雁乐的动作一僵,随即转身正视着三月七,他的脸上是无比的认真,“不管能不能阻止,我都会用我的性命去阻止你。”他看了三月七一会儿,忽又笑了起来,“更何况这里的机关设计都是你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我倒好奇你的夜磷剑与这些机关巧括相比,究竟哪个更厉害。”此时他的身上也散发出少有的寒气。
三月七似未察觉这股寒气,也笑了,“我也很好奇。”说着伸手拍了拍雁乐的肩膀,转身又进了屋。
屋内的秋白羽仍旧埋首于满桌的书纸中。看着仍旧一如往常的秋白羽,三月七忽然开口,“雁乐说想知道我的夜磷剑与你们庄内的机关相比谁更厉害些。”
秋白羽未抬头,只是一笑,“不用理他,那些机关从来都不是对你用的。”
“哦?如果我要杀你呢,也不用吗?”
三月七静静地看着秋白羽,周身渐渐散发出一阵寒意。院内的雁乐已经一跃至门口,手紧紧握着剑柄,全身的肌肉都已紧绷起来。
秋白羽似未感觉到这阵寒意,他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三月七,脸上仍是一贯的笑意,“你只需要提前告知我,待我将手头的书稿交托给别人之后,你就随时可以动手,绝不会有人敢来阻拦你。”
听了这话,门口的雁乐神色一变,有些着急地看向秋白羽。秋白羽却不看他,只摆摆手示意他退下。雁乐的拳头攥得更紧,却未挪动一步,仍旧盯着三月七,却也不敢再踏前一步。过了许久,三月七周身的寒气似渐渐退去,雁乐又感觉到了背后的阳光照在身上的温暖。三月七忽然转身走出了屋子,她从雁乐身旁径直走过,头也不回地轻轻一跃,一个起落已是出了山庄。屋里的秋白羽静静坐着,看着三月七离开的门口,眼里的光芒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