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七看了他一会儿,忽道:“你知道冷梅小园吗?”
秋白羽眼里有光闪了闪,嘴上却道:“不知道。”
三月七叹了口气,有些颓然道:“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秋白羽认真地听着。
“我小时候去过一个庄园,那里有很多外面吃不到的好东西,有酥酥的绿豆糕,有甜甜的粟子饼,还有又香又脆的大苹果,并且也没有人跟我抢那些东西,因为我每次去的时候那个房间里都没有人。”
在说这些的时候,秋白羽看到三月七的嘴角一直噙着微笑。
她继续说着:“那房间的桌上除了摆放糕点和瓜果外,还放着些书”,她突然转向秋白羽,“其中就有这本《风云英烈传》。”
秋白羽含笑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这书里头讲了很多江湖大侠的故事,他们行侠仗义、豪气干云,那些故事让当时还是个孩子的我又兴奋又羡慕,只可惜自己不懂武功,无法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后来我就经常溜进那个庄园偷书看,每次都天刚黑就进去,天快亮时才出来。有一回居然还让我找到一本剑谱。”三月七看着手里的剑谱,“就是这本。”
秋白羽看到她的眼里闪着夺目的神采。
三月七轻轻地抚着两本书,陷入儿时的回忆中,“说来,这两本书一本教会我武功,一本教会了我做人,如果没有这两本书,我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说着,她自嘲地笑了起来,只是眼角似乎闪着某种晶亮的东西。看得出来,她说的也是她儿时少有的快乐时光。
秋白羽静静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除了这两本,你还记得你看过的别的书吗?”
这句话似乎提醒了三月七,她又开心了起来,“当然记得,有《江湖说》、《刀客与刀》、《剑神传奇》……真的好多好多书呢。”
秋白羽笑了,“正巧,我这里也有这些书,如果你想看,随时都可以看。”
三月七满足地一叹,“看来你们这些读书人家都有这些书。”
秋白羽笑了笑,不置可否。
一大早,三月七就看到雁乐在门口冲她招手。三月七看了一旁正翻阅资料的秋白羽一眼又看向雁乐。雁乐还是一个劲地招手,也不进屋。三月七只好出门问他何事。
“我在这里都快闷死了,走,请你喝酒去。”除了第一天晚上见到的雁乐,后来每次见他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伤口才没愈合几天,就又不甘寂寞了。
“我可是公务在身哦。”三月七看了一眼屋内。
雁乐一翻白眼,“反正你也不会被扣薪水,走吧。”
三月七想了想,进屋问了一下今天的工作安排。秋白羽说申时以前暂时没什么工作需要她做。三月七说申时一定回来,就跟雁乐走了。
“我们为何不在庄里喝酒,非得到这里来?”三月七看着对面连眼里都泛着开心的雁乐。这个酒馆只是街头随处可见的小店,店里的酒和饭菜也都只算家常,无论菜色、味道、新意都及不上庄里。
雁乐看着她,“你不觉得在庄里吃饭憋得人难受吗?”
“憋得难受?”三月七不解。
雁乐一脸嫌弃,“那些人一个个都板着脸,看着就难受,更别说还要在一起吃饭喝酒了。在庄里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三月七夹了块笋放进嘴里。
雁乐用拿着筷子的手杵着脸,皱着眉头思索着该怎么说。
此时正值饭点,酒馆里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桌上的人都在大声谈论着最近的新鲜事,偶然看到熟识的人还起身热情相邀。雁乐和三月七坐在酒馆的一角看着周围的喧闹。突然,雁乐一拍大腿,“我知道少了什么了。”
三月七看向他,等着他说下去。
“少了人味儿。”雁乐很为自己终于想通了这个问题开心。
“哦?”三月七歪着头想着,似乎是有那么点儿。归羽山庄内上上下下的人都安静而有序,像雁乐这种性子的人真的会被憋疯。
雁乐一叹,“唉,在庄里吃饭大家都各吃各的,饭堂里只听得到筷子和碗相碰发出的声音,谁都不说话,那气氛真让人难受。在那里吃饭,再美味的食物吃到嘴里都没什么味道喽。”说着撇撇嘴。
“这到是,有身份的人家总用很多规矩来限制自己,仿佛规矩越多,越显得自己过得越好。”三月七喝了口酒,看着酒馆里来来往往的人。
“是啊,实际上不知过得多难受了,特别总是一个人吃饭的人。”雁乐眼里的开心不见了,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他似在看着来往的人群又似没在看。
三月七看着他,“你不是在说你自己。”她在陈述。
雁乐回过神来,喝了口酒笑道:“那我在说谁呢?”他像在问三月七,又像在自问。
三月七突然问道:“你从小就跟在秋白羽身边?”
雁乐听到这话又似出了神,悠悠道:“是啊,那时候他的腿还是好的。”
三月七看着他,沉默不语。如果亲眼看着一个人从完好无缺变成个终日只能坐在轮椅上的人,谁心里都会不好受。
“对了”,雁乐的眼睛忽又亮了起来,“我想请你帮个忙。”
又是帮忙?三月七一笑,“如果我以前多遇到几个像你们这样找我帮忙的人,也许我就用不着赚死人的钱了。”
雁乐也一笑,“这个忙也不难,再算我一顿一品斋的酒钱如何?”
“一品斋?”三月七笑问他,“你的薪水这么高啊?”
雁乐道:“只要你肯帮这个忙,我就算去抢也得请你这顿酒,如何?”
三月七看他说得认真,“说来听听。”
雁乐喝了口酒,敛去了笑容,“多年前,替家主看病的大夫说家主的腿需得经常按摩揉捏,否则就会日益萎缩,甚至还可能截去。但是他自己总不把这事放在心上,特别一忙起来就更顾不上了,别人劝他他也不太听。”
三月七静静听着,“所以……”
“所以我想请你劝劝他,每天好歹也留出一个时辰来让丫环给他捏捏腿。”
三月七苦笑,“你们是与他相熟的人,他都不愿听劝,更何况我?”
雁乐急道:“家主把你当朋友,你劝上几句也是好的。”
三月七沉吟着不忍拒绝,“那我试试看。”
申时,三月七准时踏进秋白羽房中,还未走到他面前,秋白羽就抬起头微皱眉头看着她的衣裳。
三月七忽想起来,自己刚从酒馆回来,定是一身酒味,这样出现在他房中确有些突兀。忙又出来,回自己房中要来水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才又进去。
秋白羽抬头看着她。三月七换了件月牙白的棉麻常服,刚洗过的头发松松散在肩上。
“衣服可还合身?”
“很合身,谢谢。”
秋白羽一指桌上的一个碗,“还热着。”
三月七走近一看,拭探着问,“解酒汤?”
秋白羽点了点头,看着三月七把汤喝了,“听说喝多了酒会头疼?”
三月七看着他,“你没有喝多过?”
秋白羽摇头。
“还是莫要喝多的好。”
“你喜欢喝酒?”
三月七笑了笑,“不喜欢,其实好酒劣酒喝在我嘴里都一个味道,不过酒能暖身,有任务的晚上喝点酒能让四肢不被冻僵。”
秋白羽没有再问,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敛起眼睑轻点了点头。
三月七忽然问道,“你总是这样一坐一整天吗?”
秋白羽诧异地看着她,只差没说“难道我还能不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