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放了只炉子,上面烧着一壶水,水开了,扑扑冒着热气,壶边围了三只橘子,已烤得有些发黑,泛着糊味儿的橘皮香味在屋中弥漫。
雨秋坐在房门口的矮脚椅上陪苏苗胡乱说着话,裹得跟棉虫一样的苏苗叽叽喳喳没个消停。苏茉坐在桌边盯着冒气的壶嘴,手里轻一下重一下碾着在桕子里碾米粉子。雨秋的余光始终在她身上。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刺骨的寒风猛地灌进屋里,雪花跟着卷进来,门外天寒地冻,门口只现出白茫茫的一片。家里的人都裹着厚厚的棉衣,但这一阵风仍然把她们冻得缩紧了脖子。
承弼进屋赶紧反身关上门,摘下棉帽挂在门后,跺脚抖掉裤腿上的雪。
“爸爸!”苏苗飞奔过去。
承弼拉开军大衣,把小丫头夹在里面抱起来。“今天可真是冷啊!”
除了怀中的苏苗,没人应他。苏茉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壶嘴碾她的米。雨秋起身准备去往厨房,被承弼一把拉住。
“跟你说个事。”承弼拉着她坐下。
“爸爸要跟妈妈说什么事?”苏苗奶声奶气地问,“妈妈说她不想跟爸爸讲话。爸爸跟我讲吧!”
承弼跟雨秋两个听得哭笑不得。
“那你跟妈妈说,让妈妈想跟爸爸讲话。”屋子里暖和,承弼脱下军大衣。
雨秋冷笑着嗤了一声:“有什么事你快说!我要给孩子们做饭了。”
“你知道黄四儿的老娘吧?老给人做媒那个,她一会儿要来咱家,”承弼压低声音,“给茉茉说亲。”
“给谁说?”雨秋没好气。
承弼干笑了两声,“一会儿来了你就知道了。你可别对人家客气点儿。”
雨秋不搭理他,对着苏茉喊了一声:“茉儿,回房去,把妹妹带进去,一会儿来客。”径自去了厨房。
苏茉照做,回房锁上了门。苏苗一刻不停地在她房中拿这问那,苏茉心不在焉地应付她,耳朵长在门外。听见堂屋里来人了,她立刻贴到门缝边。
“姐姐你在干什么?”苏苗仰起头好奇地问她。
苏茉嘘了一声,苏苗便走开了。
堂屋里,黄四儿他妈袖着手热闹地走进来:“哎哟,好香啊!黄队长,从不登你家门,你们家可真漂亮呀!有个贤惠的媳妇、能干的女儿,这日子就是不一样!”她夸张地笑着,对身后的年轻人说:“富民哪,快关门。你看黄队长家可真暖和呀!今儿这雪下得,快把我腿子没了半截去了!”
叫富民的年轻人唯唯地放下手中的篮子,轻声关上门,一双通红的手肿得跟萝卜一样,生了冻疮的耳朵也是通红。承弼客气地与四儿妈寒暄着,招呼两人落座。富民拘谨地喊了声黄队长。雨秋一手拿着两个搪瓷杯子一手提个罐子走进来。
“哟哟,富民,快叫人呐!这就是苏茉她妈!黄队长的夫人!”四儿妈推推富民。
富民紧张地站起来,手发抖地扶着桌边对雨秋鞠了躬,叫了声姨。
“坐,坐。”雨秋看着面前这个个子矮小、脸庞瘦削的年轻人,脸上掠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回复了平和的表情,坐到桌边打开罐子,往两只杯子里各舀上两勺红糖,示意承弼提来炉子上的水冲了进去。
“来,四儿妈,小伙子,暖暖手,我放了姜片,喝了热乎。”雨秋把搅好的红糖水推到两人面前。
“哦,他叫陈富民。是咱们大队的书记员。”四儿妈向雨秋介绍,又问富民:“你的篮子呢?”
陈富民赶紧应着,去门边提过篮子递给四儿妈。
四儿妈掀开里面的蓝布,露出满满一筐鸡蛋。她笑着对雨秋说:“这是他走遍了杨店桥,挨家挨户去收的。这孩子有心,知道是有营养的东西实在……”
雨秋微笑地听着四儿妈一个劲儿地夸赞这陈富民,她瞟了身边的承弼一眼,一套套耳熟的说辞让承弼尴尬地点头陪笑。主角陈富民面红耳赤,把头越低越下。
突然,苏茉的房中传来苏苗的哭喊,雨秋趁机抽身过去叩开房门。原来苏苗在爬凳子时摔了下来。雨秋在房里哄着苏苗。半边门缝里,两个年轻人都抢在这一刻让彼此映进了自己的眼帘。爱情有时候就是恰逢其时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