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姨妈!”黄承弼喘着粗气从门里闯进来,在黄李氏家堂屋里高声叫唤,他们家刚吃过午饭,堂屋里空无一人。
厨房里的苏茉第一个跑进堂屋,顾不得湿漉漉的一双手,直直地扑进她爹怀里,哇地哭起来,惹得承弼也跟着淌泪。
“你妈呢?”承弼拍着苏茉的背。
苏茉话音未出,黄李氏一瘸一拐地拉着苏苗从后门进来,“承弼啊!你可回来了!秋儿找着你了?你没事吧?”她最近摔折了腿。苏苗咕噜噜爬进她爹的臂弯,一个劲地撒娇卖乖,承弼用下巴刺她。黄李氏上下端详着侄子,确认他是否无恙。
一听这话,承弼立刻把苏苗放下来,拉住黄李氏的胳膊问:“您说啥?秋儿去找我?上哪儿去找我?她连路都不认识她能上哪儿找着我?您怎么就不拦着她呢?哎呀!这!这!”他瘫坐一旁,焦头烂额,一会儿又噌地站起来奔往门口,“我去找她!”
“哎,是我让她去找你的!”黄李氏在背后喊。
承弼怒不可遏地转过头盯着她:“您怎么给她出这种主意?您这不是害她吗?”话说得咬牙切齿。
苏茉听不下去,跟上去拉住她爹:“姨奶是担心你回来被抓住要枪毙你,才叫妈去找你要你别回来!你别怪姨奶。”
承弼抱着头一屁股坐到门槛上,抓着头皮唉声叹气,手上青筋直暴,他望着凳腿发愣。黄李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站在一边担心地看着他。小苏苗见她爹一副气不过的样子,扯着黄李氏的衣角躲在她身后,低着头瞟他。
几个人在堂屋里僵持了一会儿,承弼开腔道:“我得去找她。找不到我不回来了!”他满眼血丝、垂头丧气的样子全不像他平日里的形象,两个女儿显然都有点不适应,渐渐挤到一处。
黄李氏崴到他旁边的矮凳坐下,示意苏茉去准备饭菜,苏茉会意地牵了妹妹出了后门。
黄李氏絮絮叨叨把他离开后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你们走了以后,跟来原上的人就陆陆续续跑回去了,只有几户胆大的留了下来,要不你回来原上冷清清的。我们家,受了雨秋的托付,要留在原上等你们,你们不回来我们肯定不会走。”
见承弼不吭声也不抬头,她继续说:“他们还会来抓你吗?”
“抓什么抓呀!没有的事!都不知道谁在那胡造谣!我们从区里跑到市里,人市里领导亲自盖的戳,说我们干得好,胆子要再大些,步子要大些,干成典型,全市推广!好好的一件事,被说成了造反,难道我岗上湾的人就愿意世世代代穷下去?现在我又丢了媳妇!我……”
“好了好了,这事儿都怪我,考虑不周全,你别着急,我跟秋儿处了这么多年,她是个精明人,不会丢的!”黄李氏拍拍他的手背。
承弼依旧像个孩子一样耍着性子,别过身子背向她,不一会儿又转过来问:“她走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说的?她知道要去哪儿找我吗?”
“你兄弟打听到一个什么农管站,她应该就是寻着这个地方去了。”
“她带了吃的吗?那么远的路!”
“带了带了。”
承弼起身:“我去找她!姨妈你让华子去湾里把人叫回来吧,”说着摸出一张纸打开给她看,“市里的签批文件,白纸黑字写着呢,同意迁移,发展典型,您看那红戳!可别再跟着造谣了!”
黄李氏眯着眼睛仔细瞅那张纸,潦潦草草几行字她自然一个不识,不过大红戳她清清楚楚看在眼里,赶紧应承着。
承弼一只脚已迈出门槛,被黄李氏拉回来:“再赶忙也得吃了饭不是?”
承弼两口把饭菜倒进嘴里,仍旧往外走。
“你们两找来找去,怎么是个头呢?万一你出去了她回来了,那不是冤枉?”
黄李氏终于劝住了她侄子,承弼愣在门口,进退两难。
“你说你办这么大事的人,碰到家里事就不会动脑子想想。天底下再大也大不过鼻子下一张嘴,秋儿不是个普通孩子,她不认识路不会问吗?两闺女又在家,找不到你她指定得回来,说不定现在就在回来的路上了,她回来看见你在家,不得高兴坏了?你要不在,她还是不会踏实呀!”
承弼悻悻地折回屋里,拣个凳子坐了,双手捂着脸仰靠着,就这么呆了一下午,没人敢过去打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