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留守儿童最早的一批,但在村子里,我的爸妈和别人的父母亲有一点是不大相同的。也许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老三是我弟弟,我时常这么喊他,他生病那年才三岁多一点,连夜的高烧,打了许多针,就是退不了。那时的医院不比现在发达,几间房围成的一个院落,灰蓝色的砖和瓦。我和姐姐坐在医院旁边的巷道里,等着爸妈给老三看病。
自从那天之后,老三的病情反反复复一直持续了三个多月。到最后又烧起来,爸和妈带着他回了家,当天晚上,爸在院子里刨了坑,说要把老三埋了。
妈妈抱紧老三哭着不让。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件事在老三心上种上了一颗毒草,人在受伤害的时候,那些大的伤口始终停留在那里不曾愈合;也不知道三岁多的孩子在那时候的记忆是怎样的,每每老三拿这件事同爸讲的时候,都有一股火气在里面。
自后,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各路亲戚,纷纷去庙里求福。老三是奶奶的大孙子,也是唯一的这么一个,她请来了村里的一位神婆让她给老三“叫魂”。
老三的病情是有所好转,家里的经济条件一般,全部花销都用在了老三身上。那年过年,爸妈只剩下几十块钱,没有买年货,只买了一些猪肉。大年三十那天爸从城里开车回来,穿着军绿色的旧式大氅,淋了一身的雪,胡子都冻成了冰碴子。
我爸管他那辆车叫“蹦蹦车”,车上拉了小半车的菜回来卖。把菜卸完,大家围在一起吃了年夜饭,点完关门炮,给了我们三个一人五角钱,当作压岁钱。
年过完,开始陆续的有人买菜,我妈不识字,也不认称,有人来买她就卖,时常吃亏,我爸就说她,让她学称。但妈总是学不会,加加减减乘乘的更是不行。
来年四月,天气渐渐有了暖意,爸妈都在城里看生意,姐姐被妈寄宿到三姨家里,我和弟弟则辗转各处,但最多的时候还是呆在奶奶家里。
婆媳之间的不和睦的,我见过许多许多种,但最不和的依然发生在我家里。两个女性闹起来的大场面经常成为别人的饭后笑谈,所以我会经常听她们说:“不要让别人看笑话”。可虽是如此说,妈和奶奶的相处则往以让“更需要让别人来笑谈”的方向发展。我觉得最奇怪的一次,奶奶拿绳子往我爸身上抽,爸不动,妈看了起身护住,随后两人就撕扯起来。爸站在一边看着。
我们姐弟三人吓得大哭,却怎么扯都扯不开。我不知爸以什么样的心理站在那边看,也许不知道要帮谁,但站在那边看却是做错了。
剧停息了下来。奶奶回家去了,妈躺在床上哭了一夜。这场架,妈的头发被拽下了来不少,她小心的包在纸片里,对着我们姐弟三人说:“看以后你们还和他亲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