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怎么说？”
“这是不用想也能明白的事情吧？”阿斯托利亚道，“您雇佣一个画家，而且还是个业余人士去描绘一艘大型船舶的内部布局，这就好像让小学生去解高等数学题一样，他是不会给你一个合适的答案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在这里，其实我已经准备好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奥克莱尔拍了拍床单，让阿斯托利亚坐在自己的身边，“从效率的考虑上讲，无论是你还是我自己去做这件事情，都比我雇佣那个杰克要强。不过这也仅仅是效率方面的考虑，事实上，这件事情最大的干扰因素并非如此，而是人心。”
“哦？”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客运轮，泰坦尼克号可以说是白金公司的最终底牌，而这一次邀请西海岸最大的船舶公司的家族人士来搭乘，在表现合作的意向之外，显然还有展现自己实力的意思，”奥克莱尔道，“他们将自己最为自傲的作品放在我的面前，自然要让我明白其中的厉害，然而若是我把他们的设计机密都偷了去，他们岂不是相当于自送头颅？因此我雇佣杰克去进行‘测绘’，就可以了解到这艘船的厉害之处，又不会得到关键的技术数据，正好达成了双方的平衡点，无论是在这之上还是之下，总会有人不满意。这样的理由，你明白了吗？”
“太麻烦，”阿斯托利亚翻了个白眼，“不过既然你有你的理由，那么就按你说的办吧。那么，晚宴怎么办？”
“当然是要参加，这可是联邦东部的钢铁大王和世界数一数二的船运公司的邀请，”奥克莱尔笑道，“也许我们会遇到很多的……嗯……新贵族？”
“如果您的语气能少点嘲讽的意味就更好了，我的主人。”
“放心，他们不会在乎一个小孩子怎么说话的，毕竟年龄就是我们现在最犀利的武器，”奥克莱尔做了一个射击的姿势，“说起来这艘船还要在新约克靠岸，看来这一次宴会更像是一场预言才对。就是不知道他们看到新约克那里蜂拥而至的难民们，是否还有心情继续来一轮正餐了。”
杰克·道森正躲藏在货运舱当中，在他的面前，一个黑色的福特T型车正安稳地停放在那里。这种车型设计十分经典，在喧嚣的二十年代里非常适合有钱人彰显自己的内敛之美，就如面前这辆平凡外表的车辆内部所隐藏的华美装饰一样，杰克甚至觉得里面装的不是座椅，而是一套沙发。
“真棒啊，这东西……”
对于这个高档货，杰克自然不会吝啬自己的溢美之词，事实上，这也是他前往旧大路的目标之一——尽管那里的福特车肯定卖的更贵，不过他自己所擅长的写实画风，恐怕也只有如今复兴起古典艺术风潮的西大陆才能火爆了。
“不行，可不能忘了正事……让我想想……”整理了一下手头的图纸，杰克发现至少在新约克之前，自己是没可能把全部的舱室画完了，“那就先来个大概吧，嗯……咦？”
本来想要转身离开的杰克忽然发现，似乎不只自己一个人来到了仓库。下意识地躲起来之后，他才发觉，似乎进来的两个人也不是这里的管理人员。
“最新消息，联邦股指继续雪崩，就算现在的船上，恐怕也已经有一大半的头等舱位要失去他们的顾客了。”
联邦股指？看起来是大人物啊……
“这又有什么办法，已经有十四家银行宣布破产了，现在大批大批的工厂都已经停工，据说公会已经在准备大规模的罢工行动了。”
“这可真不是一个好时候啊，不过话说回来，至少我们要保证这次旅程的成功，这样的话，至少能够挽救白金公司和我们这些相关的产业。”
“挽救？靠一个小孩子？”
小孩？该不会是……
“不要小看那个小孩子，他爹可是大名鼎鼎的海默斯，如果说谁能够在这场风暴里屹立不倒的话，那位肯定就是其中一个。”
“讨好一个脾气不定的小孩子，然后指望他影响那个船舶大王？哦，我一定是疯了。”
“事实上不止如此，其实这一次的话……”
说话的人似乎意识到了这里并非是一个纯粹的封闭空间，将自己的声音压低了许多，即使以杰克向来自傲的听力也没办法分辨刻意遮掩的耳语，而本来也不是来探听情报的杰克自然也没那个闲心情暴露自己。
“不过居然是和雇主有关的事情……要不要多句嘴呢？”
然后，静静地等待二人离开的杰克便陷入了有关于职业道德的纠结当中，久久不能自拔。
泰坦尼克号上的晚宴是此时世界第一的奢华级别。在其第一次的处女航的时候，当时的白金公司总裁曾宣称，路易十六能吃到什么，特等舱的顾客就能够吃到什么。后来的事实证明这并不是一句简单的宣传，别说是特等舱，就算是一等舱和寻常来说都已经只供应简餐的二等舱的餐饮，也是出奇的好，换到别的邮轮上，称之为特等舱级别的供应也不为过。
而现在，奥克莱尔身穿着并不太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礼服，手臂比阿斯托利亚挽着来到了宴会厅。而作为东道主，卡尔·霍克利已经等在了那里，今年二十五岁的他大概是新大陆的第一金龟婿，同时也是商学院的MBA，无论是风度，外貌，还是才能，都足以让人艳羡的一流贵公子，以至于本质上应该算是讨好用的旅程，也能被他搞得如同一场宏大的商业酒会，处处都有着一股卓然不群的感觉，当可谓是将不卑不亢做到了极致。
“晚上好，亲爱的女士，海默斯先生。”
“晚上好，卡尔，顺便，叫我奥克莱尔就好。”
“哦那真是我的荣幸，”卡尔道，“事实上，听说奥克莱尔你的成绩一向相当不错，我还一直希望你能成为我的校友，不过……嗯，说实话，有些可惜。”
“海默斯家毕竟是船舶工匠出身，所以MBA并不适合我这样的人，”奥克莱尔笑了笑，“话说回来，这一次的小小麻烦，还是需要各位的全力帮扶呢。说句夸张的话，在座的各位，称之为现在世界的救世主也不为过啊。”
周围响起一片笑声，不过显然其中有些人的笑容有些勉强。
“看来明天到达新约克后，这里有些人就要永远消失在这个圈子里了。”
悄悄捅了阿斯托利亚一下，奥克莱尔拿起一杯果汁。
“其实本来这一次只是一趟普通的求学之旅，然而拜托了霍克利先生以及伊斯梅先生的招待，让这样本来是平常无奇的旅程变成了如此的梦幻之旅，在这里，我要敬二位一杯，为了这举世无双的盛大款待，以及对二位生意的祝福。”
说完，奥克莱尔和卡尔以及一旁的霍克利先生碰了下杯，然后象征性地抿了一下，随即道：“让我们享受晚宴吧。”
话音未落，优雅的配乐响起，来自于音乐之都维也纳的乐队在著名的指挥家华莱士·哈特利的指挥下演奏起优美的古典音乐。而在开场寒暄结束后，前来参加宴会的诸多名流也三三两两地结成了小的集团，卡尔瞬间就成了上层名媛围拢起来的大忙人，倒是长相平平，看起来足足有四十多岁又干又瘦的布鲁斯·伊斯梅却是反而闲了下了来——尽管他的资产是前者的两倍有余。
“看来这种场合，还是年轻人的天下啊。”备受“冷落”的伊斯梅来到同样没什么人理会的奥克莱尔身边，与他碰了碰杯，“虽然很抱歉打扰了您和女伴的二人世界，不过作为船舶业的同行，我十分期待您对于这艘船的看法。”
“叫我奥克莱尔就行了，伊斯梅先生，”奥克莱尔道，“另外，关于这艘船，我认为，可以用惊艳的来形容她。”
“哦，那可真是十分荣幸的评价，事实上，自从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造后，我一直有些担心内部的装潢会无法让人满意……”伊斯梅指了指脚下的地板，“原本这个宴会厅会更加宽阔些的。”
“客人们都会理解您在安全上的考量的，”奥克莱尔道，“事实上，根据之前的海军条约，您的这艘船已经比世界上最大的军舰的吨位都要重了。即使是纳尔逊在这艘船的面前也要相形失色，您大可不必为了这一点点的缺憾而太过在意。”
“哦，我可不敢和女皇头冠上的明珠比较，那可是太狂妄了，”伊斯梅做出惶恐的表情，“事实上，正如奥克莱尔你刚刚所说的，这艘船在奥林匹克事件之后针对于安全性进行了大规模的加强，首先就是救生船的增加以及改造，为此我牺牲了一部分加班观景台的位。然后就是隔水舱，进行了全面的加强后，现在即使是一半的舱室入水也没有关系……当然，不入水更好。在如今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惶恐的情况下，比起奢华的享受，显然是一场安稳的旅途更加适合我们，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