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阳。
不知奔波了多久，韩流之一行人瞧见这闹市，便知晓，这里必然是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在之前走过的一些地方或许都是街旁的小摊上卖些小玩意儿，而这种大地方却是几乎都有店面，在里面罗列着一些小玩意儿。或许是有这么个精通工艺的静轩坊在这儿，这里的东西似乎都是上乘之品。连被店老板丢在一旁的货物都是精致至极的玩意儿。
秦可言下了马便四处蹿了去，左瞅瞅，右瞅瞅。韩流之笑笑，牵着马跟在后头，一点儿也不着急。完全不像是在逃命，或许横竖是已经到了静轩坊的地盘，他们也算是有恃无恐。
半夏跟在韩流之后头，褚甘牵着另一匹马在半夏身后半步，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来，身后跟了个彪形家丁一般。原本美人在侧，该是很欣慰的一件事，奈何半夏眼珠子总是随着韩流之转，等韩流之不经意的回个头，却又忙把头转向了别处。倒有几分像暗地思慕心上人的小女子一般。倒是这般，褚甘是越发的落寞。
那头秦可言惊叫了一声，然后立刻奔了过去。半夏属于半朦胧状态，跟着过去，入眼的便是一顶极其华贵的凤冠，九十九颗同样大小的夜明珠缀在上面，整顶都是黄金所做，秦可言摸了摸，老板也不反对，只是笑眯眯看着她。等到提的时候完全变了脸色，韩流之走近些，才发觉秦可言一张脸满是遗憾望着他。
韩流之只是上前来牵了她的手，往外带走，嘴里还边道：“回去让司马给你做一顶轻的。”
秦可言立刻停住不动：“这还有轻的？”
韩流之笑了笑：“静轩坊总有法子，这个你替他们担心做什么。”
眼见着两人拉着越走越远，半夏又回头看了看那顶凤冠，才跟上。褚甘追上来，又跟在身后，不说一句话，只是脸色沉了许多。带离了些那家店子，韩流之才放开秦可言，这才没一会儿，人又不见了影子，连带着半夏。眼见半夏也不见了踪影，韩流之才好整以暇看着褚甘：“褚兄不跟上？”
褚甘有些苦笑了笑：“有你这个风流倜傥的韩盟主在这里，我跟上不跟上又有什么区别。”
韩流之目光凝了凝，瞅着他，许久才道：“玄机门……是未曾抹掉你的六根才将你给逐了出来吧。”
褚甘的脸色变了好几变，才憋着一张脸喝道：“如今我是被逐了出来，怎么都没人再说什么。玄机门再大也管不了一个出了山门的弟子。”
韩流之点了点头：“恩，是。”
褚甘横了一肘子：“你这是敷衍你兄弟呢。”
韩流之笑了笑，挑了挑眉：“叫她们过来吧，这地儿或许没有我们想象中的安全。还是得小心。”
褚甘苦着张脸，蹭了过去，用手指戳了戳半夏，半夏转过头来不明所以，褚甘望了望天：“这天也不早了，还是先去静轩坊吧。”
秦可言望了望天，然后拖着半夏一声不吭的回去。
几人走着，就连最爱叽叽喳喳跟着韩流之说东说西的秦可言也闭了嘴。韩流之凑了上去，发丝垂在她的肩侧：“褚甘说了什么，你回来都不说话。”
到底是被发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脸偏了偏，才撇撇嘴，看着当头的日头，抿唇笑道：“褚大哥说，这天也不早了，得去静轩坊了。”
韩流之淡然点了点头：“是不早了，都到了头顶了，来的时候还是偏的呢。”
转过几个弯，见到了一个牌坊，雕着什么没看清，韩流之眯了眯眼，才笑道：“不过一篇文章而已。”
三人诧异转过头来，只听韩流之继续道：“静轩坊以能工巧匠闻名，这牌坊是按照从右至左顺序雕的一篇赋文。至于是谁写的，不得考究。不过……曾有人说，秋雾岚曾经拜访静轩坊，一年后，便立上了这个牌坊。这牌坊别看挺简单，却是花了静轩坊二十巧匠做了一年才出来。经年不衰，到如今，怕还是与最开始的模样是相似的。”
“韩盟主果真博学。连这么久远的事情，司马本人都记不清了，韩盟主倒能给理得头头是道。”韩流之转头，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摇着纸扇的男子，一身长袍，像是被墨泼过一般，有了点点墨迹，倒别有韵味。他缓步走近，停下，站在几人面前，抱拳：“在下司马信，见过各位。”
“褚甘。”褚甘把缰绳往马背一甩，身后大刀上的铁环刷刷响了响，也抱了抱拳。
韩流之指着秦可言、半夏：“内子，秦可言。上虞遇到的朋友，半夏。”
司马信眸光深了深：“上虞？”
韩流之眸中闪过一丝光亮，点头。
问过，司马信才让开，指着宅内，道：“远道而来，先行休息吧。”
秦可言拉着半夏就先往前走了去，褚甘跟在后头，韩流之却是走向司马信，司马信折扇一收，未等韩流之开口，便抢先道：“盟主几番辛劳，有些小事便交由属下处理。”
韩流之顿了顿，点了点头，绕过他的时候却还是道：“手段别那么狠。”
是真的被这不间断的追杀一路逼着过来逼累了，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几人进了厢房倒头便睡，再睁开眼时已是月上枝头。
秦可言坐起身来，瞅了瞅外间早已冰凉的床榻，枕席间已经不见了韩流之人影。他们二人依旧同房不同床，一人睡在里间，一人睡在外间。门似乎没有掩实，门缝中漏进一丝凉风，吹得秦可言一哆嗦，拢了拢衣裳，微微叹了口气，准备下床去将门关上，却见到地上影子晃了晃。
有些奇怪，准备追出去，却已经听见声音，微微皱了皱眉，是半夏。
“韩大哥。”
月光下静静站着的韩流之转过身来，看着她，微微颔首，而后坐到石桌边，低叹：“月光似水，清风拂面，奈何少了美酒作伴。”
半夏搅了搅衣角，吞吞吐吐又叫道：“韩大哥……”
韩流之抬起头来，看着她踟蹰的模样，弯了弯唇：“有事？”
却见到半夏侧脸微微更红了些，韩流之眸中笑意一闪，缓缓起身，手搭上半夏的肩头，玩味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却是笑得温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半夏一惊，立时抬起头来，眼中难掩喜色，却依旧被羞涩盖了下去，身体却不经意间向着韩流之靠了过去。
猛然听见一侧的屋子门关上的声音，秦可言淡淡瞥了一眼，而后轻轻关上门，放下栓子。半夏猛然抬头，似乎有些惊慌，看着那面的厢房，几人的屋子都并排连着，这般被瞧见了也在情理之中，微微叹了口气，面露几分怅然：“原本，是想与夫人做姐妹的。”
韩流之侧首望了望已经落了栓的屋子，倒是没有半点担忧，只是笑道：“那便让你与她做了姐妹可好？”
半夏一惊，有些闪躲的：“怕是对秦姐姐不好。”
韩流之倒是不以为意，朗笑道：“这又如何，我身旁多少女人都忍过来了，又何曾在乎这一个。”
半夏的脸上明显有了些不自在，便是要逃：“夜深了，半夏还是先回房了。”
韩流之一把拉住，拉得有些猛了，竟是将她给拖了回来撞在自己身上，有些调笑的：“这休息了一日，怕是不累吧。”
急急推开他退开几步，看着脚下的影子，低声喃喃：“我……半、半夏不是这种人……”
韩流之倒是眯了眼打量着她，声音沉了几分：“那么倒说说看，你是为何来寻我。”
“我……”话就要出口又被咽了回去，反倒抬起头来，看着他的那张脸有了几分楚楚可怜，韩流之倒是不为所动，依旧沉着一张脸看着她的脸涨的通红转身跑了回去。看着空空落落的院子，韩流之只是沉静着一双眸子看了一眼已经关上的门，眸中浮上些许笑意，而后走到石桌旁，撑着一只手托着脑袋，就这般睡了过去。
清晨。
秦可言拉开了房门，看着还睡在石桌上的韩流之，一声不吭走过去轻轻拿起披在他身上的披风，正准备走，手却被拉住。原本应该在石桌上睡得很沉的人这会儿正看着她，温柔的笑着，只轻轻道：“戏要换个模样做了，怕是要委屈了你。”
她与他从来就没有什么，所以于她而言，昨夜的事情谈论起来就是如此坦坦荡荡是么？手一动就要往回抽，整个人却被韩流之搂了过去，声音似乎有些笑意，又有些怅然：“有人在看着，我不哄你就将你放走了，明日前来打你主意的可就更多了。”
“所以。”
听见她语气中的生硬，搂紧了些，笑道：“所以，就算你不愿意，为了自己也要做完这出戏。”
“如果，现在陪在你身边的是楚弦，你会不会做了昨晚的事之后第二日清晨对着她说，我只不过在做戏？”秦可言低下头，看进他的眼，试图找到一丝波动，却没有。
“与她无关。”
“我忘了。她死了，你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韩流之了。”她缓缓抬起手，抚摸着他挺直的鼻梁，看尽他眼里的平静，满面悲伤，“我总觉得有一日，你会让我觉得永远也追不上了。你对她真好，即便她背叛你，你也依旧忘不了她。不过，她毕竟是为你而死，你忘不了，也在情理之中。”
“不要说了。”搂着她的手，几乎掐进了她的身体，然后又放开了，“我知道。”她死了。然后将她挪开，自己站起身来，却是摇摇晃晃竟是就这般倒了下去。
秦可言连忙扶了上去，却被他打开，自己撑着，朝着屋内走去，秦可言放下了手，只在身后跟着，看着他一步步朝着屋内走去，到了床榻边，身体一斜，倒进了床榻中，似乎呼呼大睡。秦可言连忙凑上去，左瞅瞅右瞅瞅，看见有些发紫的指甲，才变了脸色，连忙去找司马信。
却在秦可言离开之后，韩流之又从床榻上坐起身，盘腿坐在床上，沉吟：“何方大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