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风很凉,吹在脸上就像冰刀刮在脸上一般,褚甘偏过头,斜斜看着韩流之在吐出的水雾中迷蒙的人影:“韩兄弟有心事,跟媳妇儿吵架了?”
韩流之愣了愣,而后笑笑,垂下了头:“这么明显?”褚甘点了点头,草根颤了颤。“哈哈!”看来真的是谁都看得出来,默然,许久道:“还有酒么。”原本只是随意问的,却不料褚甘从身后拿出酒囊,韩流之脸色一铁,有些无奈,这人有酒还与他争抢得如此欢快!
看着韩流之咽下,翘着的腿一翘一翘,悠悠开口:“可以说了?”
放在唇边的酒囊被放下,韩流之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清冷,沉默许久,起身道:“今日不提伤心事,改日再聊吧。”说完掸掸衣角,站起身,大声笑道:“不过这酒,倒是好酒,褚兄多谢!”斜斜瞥了眼褚甘,从窗户再跃了回去。
哼哼唧唧捡起韩流之丢下的酒囊,一入手,轻得让他心痛,打开朝着嘴中倒,半日才滴下一滴,甩开酒囊便开骂:“娘的原来是个骗酒喝的小子!”
韩流之失笑,索性关上窗,不听他的骂声。回头望见里屋的秦可言,韩流之眼中的黯然席卷整双眼眸,笼罩全身。
阿弦……阿弦……
——记住,要恨我。
徐徐闭眼,那句话又从脑中跳出来。那张绝色的容颜渐渐清晰,或冷绝,或凄然,或微笑……那张脸,与床榻上的何其相似。缓缓睁开眼,望着手中的流光,眸光变得柔软:“得给我点时间不是么。”或许恨你便忘了对你的情,或许便记你更深。
“嗖!”
韩流之骤然抬头,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射进了一支羽箭,插在里屋的床头。
“嗖嗖!”
又是两箭射入,再不能多想,韩流之一翻身翻进里屋,低声唤道:“可言,可言。”
秦可言正于睡梦中,瞧见床榻前的男子,愣住:“韩大哥?”
“嗖!”
又是一箭直直朝着秦可言射来,韩流之侧身反手一挥劈断了长箭,来不及多解释,急急道:“穿好衣裳,我们离开!”
秦可言半晌才回过了神,急急套了衣裳向着韩流之奔去。飞箭越来越密集,挡开羽箭正欲向着门边挪去,却听见楼下大叫:“着火了!”
退到门边的人只有再回来。
如今能出去的只有窗户,窗户却有无数的飞箭不断射来。
屋内越来越热,羽箭也越来越密集。原本整齐干净的屋内错落的不知插了多少支箭,凌乱非常。韩流之的脸色越来越沉,一步步朝着窗户靠去。若是他一人,出去也不是问题,可是,却有秦可言。该搏一把么?流光一晃,窗户猛然裂开,向着窗外飞去,“夺夺夺”几声,一时间拦下了射出的飞箭。
韩流之冷眼站在已经损坏的窗口,并未逃出,源源不断的飞箭突然间停止。声音冷然高昂,带着压迫:“站于暗处放冷箭,你的习惯还真是没有半点改变啊,黑鹰。”
黑暗中的男子一言不发,冰冷的铁面具翻出摄人的寒光,在冬日的夜里,更显寒凉。缓缓将弓架起,对着窗口的男子,渐渐拉满,箭头轻颤着,却始终不离韩流之的方向。
——抓稳了,然后,放。
羽箭“嗖”的一声,划破夜空,向着韩流之飞来。韩流之挥开却惊觉第二支箭依然在眼前。双箭齐发?知道来不及,只好侧身避过,转头却见冷箭正射向秦可言!
“可言!”一声惊呼刚刚出口,却见一把大刀横在秦可言身前,大刀一挥,削掉一边飞箭,将另一边也奉还了回去。褚甘一扬头,叼在嘴里的草颤了颤。
“多谢。”韩流之退回秦可言身边,抱拳,“黑鹰此人虽然此前在杀手榜上排名靠后,但是实力却并非火狐与冰蛟能比的,他的箭法可绝非浪得虚名,褚兄小心了。”
褚甘吐掉嘴中草根,扬起大刀挥了挥,大骂道:“管他奶奶的虚不虚名,遇上他褚爷爷就得让道!”突然间嘿嘿笑着,“小子!藏着就不知道你是谁?跟箭鬼有关系吧。”
羽峡箭鬼,因负有《六寒指》与《聚炎掌》两本秘籍,二十余年前与妻子一同被四长老设计围杀在天山,最终却不知为何,《六寒指》与《聚炎掌》落到了顾守城的手里。更让韩流之无法理解的是,黑鹰身为一位七尺男儿,怎么会练《六寒指》这等阴柔的功夫,而火狐居然却是练了《聚炎掌》,怎么都觉得是有些怪异的。
只是如今危急时刻,倒也想不了太多。
架上弓的箭尖一颤,随即被射出,直指褚甘喉咙。
“啊呸!就说有关!瞧这猴急的。哈哈哈!小子!入了曼陀罗,箭鬼要哭咯!”一刀横去,眼前竟是另两支。刀已来不及挡,一手握拳,就用手臂挡了开。
“铿!”
长箭猛的被撞断,落在屋子两旁。
韩流之望了望暗中看不见的人,面色变得凝重。若是箭鬼的徒弟怎么会入了曼陀罗?箭鬼一家二十年前已然死在天山,怎会有徒弟留世?
黑鹰是箭鬼徒弟,火狐是洛阳慕容的幺女,白影是曼陀罗顾城独子,那么冰蛟呢?四大杀手,似乎来历并不简单,这些人却又都是曼陀罗培养出的,为的是什么?这样的身份收为己用,若是因进攻中原而谋划,那么顾守城的心思,可谓深沉了些。
还有,阿弦……
——你的家人呢?
——忘了。
——你不是跟着灾民进来的。
——我不是跟着灾民进来,就罪大恶极了么?
——你从哪儿来的?
——去过太多地方,记不清了。
顾守城怎么收的她为徒弟?她又是什么身份……
阿弦……
铁面具下的眼眸动了动,垂下的手再度抬起,一旁红色的身影对着弓上的羽箭轻轻打出一掌,跳跃的火光凭空而现,对面窗口的人在箭头的火光照射下变得扭曲变形。“嗖”一声,长箭带着火苗划破夜空直射向酒楼开着的那扇窗。一时间,千万只火箭不知从何处发出,直逼韩流之他们而来。
黑鹰垂下了手,眼眸中的波动被冷漠代替,将弓随意一扔,丢在一旁,离开了隐身的树林。火红的身影一闪而过,留下脸颊的淡淡金辉,一声轻笑,连金辉也消失在夜色中。
雪夜,漫长。
火势越来越大,飞箭依旧不停,像雨一般洒在客栈上。旁边的客栈中的人似乎也发现了火势,吓得从屋中跑了出来,站在街道上,惊恐的看着被烧得摇摇欲坠的酒楼。
“轰!”
猛然一声巨响,酒楼终于坍塌,四处的飞箭也在一瞬停止。倏然两道身影也在同一顺从酒家中跃出,朝着树林狂奔而去。
树林四周的暗藏的人蹿出的时候却已不见了从酒楼中逃脱的几人。
“这韩流之还真的总有人护着。”轻笑着,妖媚的声音在夜色中愈发显得妖异。火红的狐狸从女子肩上抬头,黑幽幽的眼睛望着一旁的树林。
开始只是轻轻的声响,而后声音渐渐加大。
噼里啪啦,算盘拨弄着,声音在雪夜中清脆,从一旁的树林中走出,人声赫然就是酒家掌柜:“桌椅柜台一共五百两,八十坛好酒每坛二十两,这屋子……”
在雪夜中闪闪发光的算盘突然被人按住,握着算盘的手敲了敲算盘,掌柜眯着眼,笑着:“该不是想赖账?”身后慢慢站了几排的人,显然是白日在酒家闹事的那群人。
铁制的面具泛着冷光,冰冷的眼眸一扫掌柜身后的人:“寻凌虚的?”
“杀人的。”掌柜将手中的算盘一抖,算出的账全数抖没了,笑盈盈看着眼前的人。
“杀谁。”铁面具转了过去,一头的黑发挡住,身后古朴诡异的弓箭在夜色中轻吟。
掌柜却半晌不语,算盘一响丢给身后的人:“做个交易,如何?”
火狐偏着脑袋看着他,唇角渐渐勾起,笑得轻蔑。肩上的红狐同时转头,眼睛黑幽幽,盯着掌柜,突然一弯。
啪!一旁的树枝承受不住厚厚的积雪,突然间断裂。
“韩流之帮你们杀,秦可言给我。”
咯咯笑着,火狐眼眸一眯,唇角笑意更深:“秦可言我们也要,该怎么办?”
“秦可言于你们,已无用处。”
“成交。”黑鹰冷冷,丢下一句话便朝着先前人影消失的地方追去。
一口气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停了下来,看着身旁的扛大刀的褚甘,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笑了笑,道:“若非褚兄,恐怕韩某要葬身在这荒村野店了。”
褚甘“哈哈”一声,将大刀猛的插入雪地中,看了看来时的酒家的地方,一阵浓烟。摸了摸脑袋:“韩兄弟,要不要回去看看?”那火烧了一夜,他们也支持了一夜到了快天亮才逃了出来,奔到这里也没有好好瞅瞅有没有人在那客栈中还活着。
“看它做什么?”秦可言有些不解。被韩流之拉着跑了这么久,以她这种微薄的轻功,到了现在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你以为那里还有人?”韩流之摇了摇头,“曼陀罗既然计划好要在这归途中杀了我,就不会失手,失了手便不会让我找到证据顺藤摸瓜将来的人给杀了。”捡起地上的凌乱的箭头,眸光一闪。
还有人在这附近遭埋伏?
“那怎么办?逃?”哼了一声,褚甘有些不甘。那些家伙在他出现的地方玩暗杀,让他就这么放过了真的做不到。
“放心吧,他们要拿的东西已经拿到了,现在只是要除了一个人而已,还会来的。逃,倒不如说是游历山水。”韩流之摇了摇手,微微笑着,朝前走去,半晌突然停住,转头:“褚兄可是要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