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毓秀一千一万个不满,陶元青的婚事还是按部就班继续着。毓秀少不了背地里说些对老太太的不悦之词:“倒好了,还以为她是真亲疼我们元青,竟然给娶个不受宠的丫头!也就是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说什么相貌好,我倒看看,她能是个天仙?”
话说的多了,自然传到老太太耳朵里。老太太只吃茶念佛,倒是海棠愤愤不平:“您一番打算,她可是一点都看不见。这些年若不是您扶持,凭大夫人的为人处事……”
老太太淡淡道:“我又指望她知道什么?她但凡聪明些,阿泽也不至于去的那么早。”
海棠低了头,去香炉里换三炷香,袅袅青烟之中,老太太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海棠盯着那烟雾缭绕的香炉,脸上似笑非笑的:“我又有什么委屈,您疼我,留我在身边这么些年。若不是这样,大夫人断容不了我的。”
老太太微闭了眼,念了几句佛,又说:“元青那个品行,青淮城里谁不知道?大户人家的女儿,嫁进来岂是能委屈得的?非得是这种没人撑腰的姑娘,有人肯把她送进火坑——就是出了事,也翻不起波澜。”
海棠移步上前,给老太太茶盏里续了水:“您是步步算到的。”
老太太略睁了睁眼,瞧着外头:“这天总是阴沉沉的,看了心烦。叫他们把火盆都备下吧——说不好,元青结婚时候,正赶上下雪呢。”
海棠应了一声,出门吩咐去了。那边又有管家仆人来回婚礼的筹备事宜,老太太听得不耐,一概挥手让他们去找华珠。如此算是放权将元青的婚事交予华珠打理,陶鸿的院子登时热闹起来。等各样礼数走全了,又请先生看了个吉日。也是老太太说得准,头天傍晚,堪堪飘了雪。
陶元青出狱老实了几天,又开始放浪形骸。因这门婚事他十分不满,连日闷闷不乐,越临近婚礼,越是不见人影。就连婚礼前一日也喝得烂醉,歪歪倒倒地回来,毓秀急得直骂:“我的小祖宗,你是要把我气死!看你这样子,明天可怎么好!”
元青冷笑道:“能有什么?一个破伞匠的女儿,我陶大少爷肯娶她,那是她的福气!”
毓秀气急无奈,只能叫人把他拖回去。元青一路醉醺醺的,嘴里骂骂咧咧:“你们都看不起我,弄个伞匠丫头来羞辱我!我堂堂陶大少爷,怎么能、怎么能娶这种女人!你们瞎了眼,我陶元青可没瞎,她敢进门,我就叫她好看——”
一路嚷着,一声高一声低。他母子二人住的院子,临着就是老太太的住处。元青这样,把毓秀急白了脸,几次伸手堵他的嘴。折腾半夜,好歹消停了。任陶元青再怎么闹,翌日,喜轿还是出了陶家大门,一路吹吹打打,往城北去了。
云家自然也早布置了一番,可是到底只是个小富户,跟陶家比起来寒酸了许多。浣月在云家虽然不受宠,可到底也算是长女,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更因她的美貌得以卖个好价钱,全家倒也一片喜气洋洋。
在这一片喜气洋洋里,眼看要做新嫁娘的云家小姐浣月脸上,就显得格外清冷。再怎么说,她也还是不情愿的,毕竟要嫁的人,是陶元青啊!
“小姐,您还是快把衣服换了吧。事到如今,就算您再怎么倔,也倔不过老爷夫人——也倔不过陶家呀!”
听着喜乐声已经隐隐到了巷口,奉琴便有些急了。她不是不知道小姐不愿嫁,谁不知道陶元青是有名的恶少?可是到了这一步,又哪有回转的余地。她小心翼翼地劝着浣月,心内着实是不忍的。可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若是等到顾娥来催促,只怕小姐又要听那些冷言冷语了。
浣月只是瞧着镜里的自己。尖颌雪肤,长眉深眸,她觉得自己是太瘦了些,也并无同龄人的稚嫩娇美。她今年才十七,就这么被断送了。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多多少少都是想过自己的归宿的,原本她觉得,虽然说她在家里是个可有可无的小姐,然而终究也是个富户出身,还有着嫡亲长女的名头,怎么着也要嫁个如意郎君吧?谁曾想,会有这样的结局。
外头的喜乐声更近了,云家点了鞭炮。一片喧嚣中,她冲镜中人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慢慢扭开胭脂盒子,说:“给我梳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