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月应允之后,婚事的准备自然是更顺畅。眼看着到了日子口,陶家却出事了。
越到年下,这天气越是阴沉,青淮城里的一切看起来都了无生气。青灰色的瓦檐挂着些许冰棱,把愁云牢牢笼在陶府大院。
陶家老太太坐在正厅正座上,手里的半盏茶早就没了温度。正厅里虽说两旁坐得满满,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只有外头不知谁家在放鞭炮,声音断断续续,让人心烦。
“元青这样,也算是咎由自取。”
老太太开了口,厅里的沉闷气氛像是撕开了个口子,顿时鲜活了许多。陶大夫人林毓秀忙接了口:“娘,元青可是您亲孙子,您不能不管啊。”
陶老太太只是冷笑:“我管?我一个半入土的老婆子,能管得了陶家大少爷?”
毓秀顿时哑了。二夫人程华珠不紧不慢道:“元青也是一时糊涂,论说咱们陶家在青淮城的地位,打死个人也算不得翻天的大事。娘,我倒觉得是那徐知府故意刁难,是瞧着咱们家的银子来的。”
毓秀立刻顺了话头说:“元青那孩子向来不是胆大的,哪能杀人害命?娘,您平时最疼他,徐知府那个狗官,不就是为了个钱字吗?您可不能为了钱,害了您的亲孙子啊。”
老太太面无表情,只翻眼看了毓秀一眼,转而又塌下眼皮:“你的儿子,你不好好管教,倒来找我?伯纯走得早,你是元青的娘,不教他好好读书做生意,天天由着他性子花天酒地。如今是死了别人,倘若是别人争闹间失手害了他,你这个当娘的又该怎么办?”
一番话说得毓秀全然没了主意,放声哭了起来:“还不是那个狠心短命的,早早丢下我们娘儿俩去了。我可就元青这么一个儿子,元青要是回不来,我也不活了!”
一直没说话的三夫人苏临荷此时出了声,却也是冷言冷语:“大嫂,如今元青出了事,大家凑在一起就是为了商议怎么救他出来。你这哭天抢地的,是认准了元青回不来了?”
二爷陶鸿、三爷陶沛今日是停了手上生意匆匆赶回来的,听了毓秀哭闹,陶鸿只是一筹莫展地唉声叹气,陶沛则一脸不耐:“哭哭哭,女人家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徐怀秋想要钱,给他钱就是!”陶鸿皱了眉道:“你说的轻巧,徐怀秋那个人,贪心无度。就算咱们堵上了他那边,死人的刘家是好打交道的?”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锁起了眉。徐怀秋要钱,这还不打紧,想来一个贪官也还吃不穷陶家。可是刘家也是当地数一数二的商户,陶家有钱,刘家也不是平民百姓。刘家小少爷这条命,不是区区银钱能买得了了。毓秀又哭了起来,华珠看不过眼,低声安慰她。临荷则转了脸瞧着陶沛,见陶沛不言语,她便也不吭声。毓秀泪眼婆娑看着陶沛道:“三弟,平时家里你是个有主意的,怎么这节骨眼上倒一言不发了?元青平日里最亲近的可就是你这个三叔,你可不能不管他啊!”
陶沛顿时沉了脸:“大嫂这话,倒好像我不愿意管元青的事一样?上次元青出事,还不是我跟二哥跑上跑下的帮他平息!”
毓秀慌忙解释,又对着其他人一通求告,哭得越发厉害。老太太先是垂目不语,听她越哭越不像话,连大爷陶泽活着时候诸多事情都翻出来哭诉,重重咳了一声:“行了。徐知府的母亲跟我也还算故交,海棠,你去收拾几件礼品,下午我去徐府看看老姐妹。”
贴身大丫鬟脆声应了,转身去准备,一屋子人都松了口气,毓秀更是连声感激。这口气才松了一半,管家陶安就急冲冲奔了进来,手里纸伞都顾不得合,直接丢在门口:“陶沛,陶沛,不好了,咱们布庄的仓库,烧、烧了!”
陶沛腾地起身,声音都变了调:“烧了?这种天怎么会起火?当值的人呢?”
陶安喘回一口气,说:“刘、刘家的人……”
不等他说完,陶沛就夺门而出,临荷急得直跺脚,华珠忙推了陶鸿一把:“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瞧瞧!”陶鸿这才慌慌张张跟着去了。毓秀连声道:“这是造的什么孽哟,造的什么孽!”临荷气白了脸,冷声道:“造的什么孽?还不是你那宝贝儿子!”毓秀脸色登时涨红,一句也不敢再说,任由临荷数落。
她们这边嚷嚷得热闹,老太太却只是伸手摸过桌上佛珠,阖目念起经来。待厅中稍静,才幽幽叹了一声:“天,可是越来越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