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月实在是吃了一惊。
她从前也是听说过陶老太太的,陶老爷子去世后,她独力支撑陶家,直至几个儿子成家立业,手段心胸,都是一流。如今,陶家虽然名义上是二爷陶鸿掌事,实际上事事都还要过老太太的耳目。老太太不点头,谁也做不了主。
浣月先前以为,这样一个独掌全家大权的老太太,应该是十分的难以接近才对,从不曾想过,她会对自己这般的和颜悦色。一时间,心里的芥蒂淡了许多。陶老太太塞过来的链子,她心中并不想要,然而看着陶老太太眼中的恳切,竟是不由心软,默默接了过来。
陶朱氏这才舒了心般一笑,道:“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我老婆子到底是个有福的,能找着这么好的孙媳妇,我高兴。”
浣月红了脸,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顾娥接了话:“瞧您说的,月儿这丫头能嫁到陶府去,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
陶朱氏淡淡睃她一眼,并不十分的热切,只是“哦”了一声,旋即道:“你这做婶娘的,倒是大方,对月儿这孩子可真是操心,事事以她为先。天高先前回来说起元青的婚事,你倒没想着樱樱?”
一句话看似无意,却噎得顾娥上下不得。顾娥心里暗恨,面上却是一点颜色也不敢有,赔笑道:“樱樱还小呢,这种事,自然是姐妹先后有别。”
按着她的性子,本是要在陶朱氏面前表一表自己的功劳,奈何陶老太太对她一直不冷不热,她便也不敢十分的多说。何况陶老太太突然提到她自家女儿,她便十分惧怕引火烧身,识趣地少了话。陶朱氏看她安静下来,才又转头冲浣月说:“我原说请你娘也来坐坐的,小娥偏说天冷路滑,不肯央动自己的弟妹。依着我,亲家是一定要见一见的,哪有上门不见面的道理?月儿,不如你去请你娘来喝茶,咱们几个一起说笑,也热闹些。”
她轻描淡写把没请曼卿先找了浣月的过错推到了顾娥头上,倒不说是自己考虑不周了。浣月不疑有他,只觉得依着顾娥平日的为人处世,只怕多半如此,冷眼瞥了顾娥一眼,目光颇有不满之意。顾娥心中气苦,脸上还得带笑,真是如坐针毡。浣月因着陶老太太先前挤兑顾娥,心中不由对她生了亲近之意,加上此时老太太所说邀请曼卿前来,正合了她心中所想,便顺从起身告退,去请曼卿。
等她带了奉琴一走,顾娥便终究忍不了气,开口埋怨道:“老祖宗,您可真是不疼我,这半天说的话,一句向着我的也没有。您是没瞧见,小丫头瞧我的眼神里都带刀子,怕是结结实实恨上我了。”
陶朱氏笑道:“我哪里不疼你?是你不疼自己。往日里种下了因,如今就不要怕果。你们强逼着她嫁人,便没有我这些话,她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好颜色。我只怕你们这样逼她,叫她心生恨意。她若是恨毒了我陶府上下,元青再把她娶回去,又有什么意思?”
顾娥冷哼一声,道:“她又能怎样,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如今不是我们大爷给她谋个出路,她能嫁到您陶家去吃香喝辣?”
陶朱氏道:“浣月这孩子,倒是十分不错。我原先还担心她像天长,气量太小,如今看来倒是尚可。天高先只说她模样儿生得好,今天一见,性子也是和顺,我是喜欢的。只是元青……”
她略略沉吟,倒没接着说下去。顾娥有心想问却也不敢,只静等着她再开口。陶朱氏半晌方又笑道:“罢了,儿孙们的事,自有他们自己处理。我这个糟老婆子,操心也是够多了。有我护着月儿,她也不能吃亏。”
顾娥微微诧异,她先前只知道陶老太太要给陶元青找个媳妇,生怕云天高巴结太过,把自家女儿坑了进去,便连忙提议将浣月舍给陶家。却不曾想,陶老太太这么看重此事,几次三番询问浣月的情况不说,今天更是亲自上门来相人,还说出这样毫无遮拦的回护之语。她虽然不是什么见过大世面的人,却也算得上心思灵巧,一转念便想通其中关窍——那陶元青是什么人,他便再不成器,也是陶家的长房长孙、陶老太太的嫡亲孙子,他的婚事,陶老太太怎么可能不重视?更何况,陶老太太先前隐约透露过,这次是想找个好姑娘管着陶元青,改掉他那些恶习。这么一想,顾娥心中便越来越不是滋味。莫非陶老太太有心栽培陶元青以后接管陶家,这次是给陶家挑当家主母来了?倘若真是如此,自己这一步棋可是下得大错特错。
那可是陶家!若是浣月由此成了陶家主母,只怕她顾娥肠子都要悔青了。然而事已至此,再怎么后悔,也是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