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月只觉得自己重重撞入那人宽厚的怀抱,旋即被牢牢抱住,两人一同坠入江中。因为他一搂一挡,下落之势有了个缓冲,两人入水的冲力小了不少,却还是江水没顶。浣月只觉得自己两耳瞬间灌满沉沉水音,将船上众人的惊呼声尽数隔开。水流挟着她飘出数尺,浣月惊慌中呛了好几口水,正挣扎时,就感觉一只有力的手伸来一把揽住了她的腰,“哗啦”一声,将她带出水面。
“你没事吧。”
温和关切的男声传来,浣月惊魂甫定,转头正对上元白一双清亮的眸子。
“没事……”浣月心有余悸地回答,忍不住抬头看了眼画舫,一想到自己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倘若没有元白相救,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她心中惧怕,不由伸手攥住了元白手臂。元白似有所感,安慰似地紧了紧揽住她的手,低声安慰道:“不怕,有我呢。”
他话音未落,就听到船上人又是一阵惊呼,只见方才被众人拦住那人终于是挣开了身边人的阻拦,扑到船栏边想要跳下来,却又被拉住。浣月眯眼细看,不免动容——原来是元青。
元青被人几次三番拦住,只好趴在船栏上大喊:“浣月,浣月你怎样了?元白,浣月有没有事?”
元白抬头笑着朗声作答:“嫂子没事,大哥你放心吧。”说着,便带着浣月向岸边游去。早有家丁奴仆冲到岸边接应,几个丫鬟先是帮浣月擦了头上身上的冷水,又搀扶着浣月进舱换衣。浣月想向元白道谢,见他被一群奴仆们围着伺候,只得作罢。
甫一进舱,家中女眷便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嘘寒问暖,曼卿更是拉着浣月的手一刻也不肯松开。等浣月换罢衣服出来坐定,喝了盏压惊驱寒的姜枣茶,陶朱氏才开口问道:“怎么好端端的,出这么档子事?”
浣月左思右想,却也是毫无头绪,道:“当时正看龙舟入神,兴许是从栏杆上探身太过,后面大伙儿又拥挤,便一时不慎摔了下去。”
陶朱氏面有忧色,道:“你身子才刚刚养好,又被这江水一泡,难说不会生病。这次也是我思量不周,可知这船栏并不安全,还得着人改了才是。阿弥陀佛,幸亏元白懂些武艺,救下了你,不然要我这老婆子怎么办才好!”
她正说着,就听外面一阵纷乱,旋即传来海棠的声音:“大少爷,里面的客人多是女眷,您不方便进去!”
紧跟着元青怒气冲冲道:“我不过来瞧瞧浣月,怎么就不方便?”
浣月在屋中听得真切,心中怦然,忙低了头不敢言语,一张脸却早已羞红。元青方才抢出来救她,她虽然没看多么真切,却有这些女眷们早跟她细细地形容过了,现在又听得元青这么急切地想见她……浣月这一颗心,此刻就如小鹿乱撞一般,跳的她心慌意乱,手心汗湿。
耳畔只听陶朱氏道:“元青着急,也是情有可原。可是屋中女眷太多,实在不便……听兰,你来!”
听兰应声上前,陶朱氏吩咐道:“你且带了大少夫人出去,去见大少爷。”说罢,又关切地瞧了瞧浣月:“你可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一旁淡樱闻言,接话道:“奶奶,不如我也陪着姐姐去罢。若是姐姐有什么地方觉得不好,我也好有个照应。”
陶朱氏微笑道:“你们姐妹素来是要好的,如此甚好。去吧。”
曼卿也跟着嘱咐了几句,殷殷切切,一颗疼女儿的心本是怎么都说不尽的,奈何相见总是太短,终究还是放了手,任她们姐妹去了。
姐妹两个并听兰,出了门正瞧见海棠苦苦劝阻元青。淡樱开口玩笑道:“姐夫别着急上火的,我这不就把姐姐给你送出来了么?”
一句话惹得几人尽数侧目。她这话说得实在是有些轻浮,全不似大家小姐的做派。浣月心中暗暗吃惊,侧目看淡樱,淡樱却一脸笑吟吟的,似是并没察觉自己话中的不妥。浣月转念一想,淡樱在家中素来娇纵,她是连大伯大娘的玩笑都敢说的,想来也是口无遮拦,叫家里人惯坏了。
元青也听到了这话,绕过海棠上前两步,打量了淡樱几眼,眼神玩味,转而却还是落在了浣月身上:“你怎样了?刚才差点吓死我。”
浣月忍不住又两颊飞红,低头道:“不碍事,就是受了点惊吓……”
元青不等她说完,伸手便牵住了她:“这里人多乱哄哄的,不好休息。我送你回家去!”
他掌中的温热传来,浣月只觉得整个被他牵住的手都似乎要麻掉。那种麻嗖嗖的感觉一直顺着手臂直冲入头中,让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原本稍稍平静的心又开始狂跳,浣月突然有了头晕目眩的感觉。
他为她忏悔请罪。
他为她庆贺生辰。
他为她,义无反顾地想要跳入江水,只因担心她的安危……
情动,不得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