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月立刻便听出,那是泊远的声音。虽然一别半年,孩童的声音又是变化颇大,可听在她耳中却依然是无比亲切熟悉。她抬头四下寻找弟弟的身影,泊远却早已看见了她,一路挤开人群急切地奔上前来,一把抱住她不松手:“姐姐,我可想你了!”
因他还是个小娃儿,也没人笑他冒失,反倒只觉得他与浣月真真是姐弟情深。浣月伸手搂住泊远,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顶,道:“泊远长高了不少呢。”
随着泊远,淡樱也跟了过来,见他们二人亲近,不由扁了扁嘴:“姐姐只疼泊远,都不疼我了。”
浣月伸手招她过来,笑道:“说哪里话?你和泊远,我是一样疼的。”淡樱这才露了笑脸,亲亲热热地上前挽起了浣月的手臂。听兰笑道:“少夫人要跟小少爷和二小姐说话,也得缓缓才行。各位夫人都已经进画舫落座,正等着您几位去见礼呢。”
浣月忙应了一声,带着弟妹一起往画舫去。走到临近,浣月心中不由叹了一声——陶府之风光,果然是富可敌国了。
岸边早架起了栈桥,虽是临时使用,却也做出了扶手栏杆,连上面的花纹都是精雕细琢,并无半分马虎应付。顺着栈桥前行,面前便是陶家的画舫,约莫有两丈之高,飞檐华梁,船栏两侧彩绸悬挂,船身上更是细细描绘了八仙过海的吉祥图画,可谓是花团锦簇、五彩斑斓,连船下的江水都映成五色,看起来十分热闹。船上各处窗户都以月明纱遮掩,既阻隔了外界目光,又不影响船中采光观景。那月明纱是稀罕物件,薄如蝉翼却又织纹细密,唯有锦南才出,可谓难得。然而陶家却毫不稀罕地拿来装饰画舫,可见陶家的财力。
浣月虽然在陶府半年多,各种新鲜事物也见得不少,却还是第一次瞧见陶家在外的排场,一时也不由咋舌。一旁淡樱更不用提,早已看得傻了。
几人走近船边,早有奴仆迎了上来,带着他们往舱中去。一路,淡樱不住偷眼四处打量,心中艳慕不已。她向来也是自诩大家小姐的,在陶家的排场面前,却只觉自惭形秽。这么想着,淡樱免不了又多打量了自个儿姐姐两眼,看浣月穿的戴的,不是金就是玉,不由更是羡慕。
泊远却并没把这些放在眼中,他不过是个小小孩童,到底心思不在这些事物上,反而是更盼着早早儿坐下开席。为着见姐姐,他一早就无心吃东西,这会儿早觉得饿了。
一路进了侧舱——女眷都在这边,主舱里皆是男宾。浣月才踏进去,就听见主座上陶朱氏笑道:“可算来了。月儿,你快瞧瞧,那边坐的是谁?”
浣月依言转头,只见自己的母亲曼卿坐在位子上,脸上尽是激动神色。浣月心中一暖,几步上前,拉住了曼卿的手:“娘!”
曼卿差点盈出泪来,却又忍不住欢喜,连忙让女儿在自己身边坐下,絮絮说话。顾娥与陶家女眷也一一来相见,自不必提。浣月心中百感交集,有心在娘面前诉一诉委屈,又怕惹爹娘担心。因此曼卿询问她在陶府生活如何,浣月只拣好的说罢了。曼卿放下心来,便把元青夸赞了一通,浣月淡淡陪笑,不做多言。
正说着话,有丫鬟进来通禀,说是二楼酒宴已设好,龙舟会也即将开始,请众人入座饮宴观赛。当下众人跟随上楼,依宾主落座,陶朱氏嘱咐各人自取方便,酒宴便热闹地开了席。隔壁坐了男宾,自有陶鸿陶沛照应着开席。酒菜过了一巡,众人多少都有些微醺,正说些闲话时,就听江面上遥遥传来三通鼓响,四下里呐喊欢呼声顿时掀了起来,却是龙舟会开始了。
船上众人立刻来了精神,便有爱看热闹的,拥着其余人往栏杆边去。浣月本觉得有些头晕困倦,想要坐着歇息,却被淡樱泊远两个硬拉到栏边看那龙舟赛。江风一吹,浣月更觉得酒意上涌,全身都软了,强撑着抬头远眺,只见十艘朱漆描金的高大龙舟,在江面上如离弦之箭一般前行,激起层层波浪,煞是好看。浣月一时不由看呆了。她正出神,猛然间觉得背后有人大力一推,脚下一浮失了重心,一头往栏杆外栽去!
这可是江面上的二层画舫,这么直落下去,不死也要被水面拍晕。浣月随着众人惊呼声挟风下坠,酒早吓得醒了。然而人已在半空,只来得及喊一声:“救命——”
话音未落,就看见隔壁船舱中两道黑影一前一后抢出,一个被众人死死拽住,另一个却是飘然跃出,足尖在船舷上轻轻一点,合身向浣月扑抱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