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天下各有山川险。而在飞驰而去的景色中,从未出过村子的少年郎也算是一饱眼福。
过了不大一会儿,便看见前头领路的大师兄停了下来。四周群山环绕,虫鸟之声不绝于耳,白鹤飞过,隐有虎啸。悬崖边上广阔的空地之上,熙熙攘攘的堆砌起了不少建筑,看那摸样并不华贵,给凌希一种仿佛回到村子的感觉。甚至有着几块农田,取水沟渠皆是,让凌希纳闷这究竟是不是修行者住的居所。毫无仙人气息,倒像极了寻常村落。
“叶师兄,这里便是。学堂?”凌希试探性的问了问,希望得到学堂还在里头,外头只是障眼法之类的回复。“是的,这儿便是我和小师妹从小长大的地方,望二位不嫌简陋才是。”闭着眼睛的大师兄循声向后转身,朝着凌希站立的地方,略微欠身。
“不会不会,跟我们村子也差不多。我们还对师兄你多有叨扰了。”凌希收敛心神,即便师兄看不见,他还是作揖以示尊重。
“师傅去了山下,还请二位暂住学堂里头,待他老人家回来了再做打算。”
“我和三儿如今也无处可去,打扰叶师兄和春师妹了。”
“你也知道你要打扰我啊,不知羞耻,呸!”春花在师兄身后做着鬼脸吐着舌头。
“不得无礼,二位,请随我来。”叶青师兄彬彬有礼请二人跟在自己身后,向着村里走去。
路过短街,路过空巷,最终众人停在了一栋小而破旧的木屋之前。大师兄请二人进去放置行李,习惯环境,交代了句可随意在村里晃荡之后,便向着村东角那处堆满盲文典籍的屋子去了。黑羊在一行人刚抵达村子的时候便消失不见,不知去哪里玩耍还是觅食去了。安居的木屋前面,如今只剩下了凌希,三儿,还有春花姑娘三人。
“姑娘,能否带我两人四处走走?”凌希想来在那位不会烧菜的师傅归来之前,他和三儿也没法对这一连串的事情有多深刻的了解,索性淡定下来,请春花带着他们在这村里逛逛。没成想这包子头的姑娘根本不予理会,转身就要离开。这使得凌希和三儿哭笑不得,只得以下次去城里给春花带新的吃食才哄的春花回心转意。
“这边是平日里锻炼师傅做饭的地方,别老盯着那个洞看,上次他不知道放了什么,把自己炸的须发烧焦的出来,害得三师姐给他贴了一脑袋膏药,三师姐不会说话,只能咿咿呀呀的骂着师傅,至于那膏药的味道,别提多难闻了!三师姐此时该是在自己房间里逗弄着那些毒虫异兽,晚些时间再带你们去看看,张张见识!”
“这边是二师兄练功夫的地方,别看二师兄他比常人少了一只左手,可是那刀枪棍棒哪样不是耍的虎虎生风?”
“这儿就是我嘴里的学堂了,师傅他时不时会叫上大家一起来这儿听他讲课,内容从穿衣吃饭到修行证道什么都有,一般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要我说,师傅他连炒个青菜都不会,也没有什么值得听的嘛,说起学问,远不如大师兄懂得多呢。”
抱着此处必有隐情,修行者生活的地方不说仙气缭绕也是神秘莫测的心情的二人此刻有些无话可说。他俩并肩站着,三儿拿手捂着嘴,靠近自家少爷,悄悄望着前面兴致盎然解说的春花,悄悄说道:“少爷,这儿不像是修行者住的地方,倒像是。咱们村里。”“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俩俏俏说着啥呢?”不知道是不是被听见了什么只言片语,春花姑娘突然转过头,笑着看着两人,只是这笑容在二人看来透着不少冷意。
凌希赶忙一巴掌种种拍在三儿背上,谄媚的对面前可能生气的少女说道:“三儿说他噎住了,让我拍拍,拍拍。”三儿假装哽咽,生生把自己憋得满脸通红。整个悬崖边上的村落里,笑声不绝,甚是欢乐。
千囚山底,岩洞。
山体镂空,千百房室纵横交错。气候湿热,空气中满是骚臭味道。四下雾气升腾不断,颜色不仅限于淡白,各色皆存,浓淡不一,处身其中,妖异无比。一个佝偻着腰的黑袍老头哼着小曲儿,毫不在意诡谲的环境似的,在绵长杂乱的通道中穿行。时而在这个门前叩叩,时而贴着耳朵在那扇门上听听。不知道这千百扇门背后是些什么,是活物还是死器,但是整个岩洞中除了老人的小曲儿,不见其他一点声响。
“哼!你们就知道装死!”老人有些恼怒于太过安静,原地跺了跺脚。“怕什么?我会吃了你们吗!?没出息!当年作威作福的样子哪里去了?”仿佛为了泄愤,他一掌拍在了最近的门上,除了震下了门框上头的一只毒蛛和厚厚一层灰尘,什么也没有发生。门那侧,从里头却传来了一声哀嚎,声音凄惨至极。“叫叫叫!就知道叫!我伤着你了?碰都不曾碰到!没用!都是废物!”
他有些气急败坏,透过雾气看去,整张脸面相普通,皱纹深重。一身黑袍破旧却不藏污纳垢,都得归功于小徒弟洗得勤快。身子佝偻矮小,唯独那双眼睛,怒目横睁,看上去颇有几分正气。只见他转身走了几步,推开一扇处于拐角处的房间大门。阴湿狭小房间里,一床一桌一椅子,再无他物。桌上一盏油灯孤寂的飘着火光。一个紫袍长须老道士倒靠在墙角,袍子上下尽是血污,看上去残忍而又令人作呕。自大门被推开第一时间起,那张嘴就长得奇大无比,仿佛是想生生扯碎自己的下颚。老道士嘴张得是大,却不见发出一点话语,只是情绪激动,呜呜呜的不断哭叫,声音里满是求饶和恐惧。双腿不断左右乱蹬,空荡的两只袖管也随之摆来摆去,显得格外无助。
黑袍老人站在门口,拍了拍满是灰尘的手。也不看角落里兀自张嘴哭叫的老道,伸手挠了挠脸,讪笑着:“袍子惹了这么多灰尘,回去小丫头又得骂我了。”说完双手靠拢,依次掰着自己的手指,听着手指的啪啦响声,一步步走向角落里的残疾老道。脸上堆着的,除了皱纹,还有满满的笑意。
“借来用用,过后就还给你,哎,别那么小气嘛。”
场间无风,房门忽地自己合上。听不见里头的一点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