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这边,你可真够磨叽的,怎么这么晚才过来?”薛圆儿坐在餐厅过道里的椅子上朝林诺言招了招手,然后起身走到柜台前:“哥们儿,你看,我说了我朋友一向都是踩着点来的,刚刚好六点半,您输了,帮我下单吧。”
“她说什么呢?”林诺言扭头问身边的赵四九。
“五分钟前圆圆和人家打赌你六点半踩着点儿到,输了付现加啤酒赢了小哥网上帮她团购,按午餐券收,省三十。”赵四九附上林诺言的耳朵悄声说道。
“这样也可以?老板知道吗?”林诺言瞬间瞪大了眼睛。
“知道什么,以我的经验啊,那小哥也有可能是自己付单子了,这种单子不好作假的,特别是网上订单。”
“四九,你哪来的经验?”林诺言又一次被雷到了。赵四九一直都是她们中最忠厚老实的一个,什么时候通晓这种事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大学一直在餐厅打工,无聊时我也干过这种事啊,打赌而已么,输了自己补上窟窿就是了,不过坚决不能让老板知道。”
“你上学一直在打工?神马情况?你不缺钱吧?”
赵四九摸摸头有点不好意思:“那时候有时间嘛,干的都是些粗活儿。”
“周末不是应该房子带你出去玩的吗?”
赵四九的男朋友叫房辰辰,是在大学认识的,家境一般,但是人特别能干。房子毕业后也在北京,偶尔会来住处找四九,是那种很干净阳光的男子。林诺言第一次见到房子是在搬家时,他穿一身银灰色的西服套装,大概是刚刚下班没来得及换,林诺言整晚都在担心会弄脏他漂亮的西服。房子不怎么跟她说话,忙着把屋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调整位置,偶尔问一声:“这样放合适吗?”
“他一直都很忙啊,忙考试忙工作。”赵四九低头翻弄背包带子,显得有一点点懒散而漫不经心。
“不是还在上学吗,忙什么工作?”
“房子很厉害的,他大二就开始工作了。”
赵四九饭桌上一直絮絮叨叨,讲大学里那些事,只有偶尔出了新菜,才会停下来乐呵呵跑去抢她的烤肉熏肉和肉卷儿。桌上堆满了盘盘碟碟,竹签骨头或是壳之类的东西堆了满满两盘,来收盘子时赵四九总是把人家空手打发走,嚷嚷着要到最后拍一张她的辉煌战绩。薛圆儿勤快地补食逗乐,偶尔听着赵四九的絮絮叨叨进行一两句点评,说到一半话题又扯到不着边际的地方。
林诺言听着笑着却不怎么插话,偶尔双手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她的生活一直很简单,上学就是上学,工作就是工作,没有爱过什么人也没有和什么人有过多的相处,生活简单得像白开水,没有起伏也没有颜色。其实简单也很好,只是听着别人的喜怒哀乐,听她们故事里的啼笑皆非,她有一点点的嫉妒。
遇到一个那么好的男子,其实也是可以豁出一切去追的,大学而已,正当年少轻狂,追到了便是一辈子的福利,追不到也不过是痛哭一场各自奔天涯,努力过,才能永远不会有遗憾。林诺言想着,心中浮起一点点的茫然和酸楚。
薛圆儿开了一大扎啤酒,赵四九说着喝这个太占胃吃不回来就亏了却还是顺手端起一杯一饮而尽,话匣子像啤酒一样横溢纵流。
其实赵四九很清醒,啤酒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把人喝醉,但胡话一样的往事就是从她清醒的脑壳里通过那张不怎么灵巧的嘴蹦跶出来,一串又一串。酒醉易醒,睡一觉就好了,心醉了却很难清醒过来,大概总要经过什么大喜大悲才能记起来生活不只是那一丢丢小事。
“诺言,你呢?大学里就没有什么芳心暗许或期期艾艾?”薛圆儿卷动着手中的叉子试图卷起盘中的一小团意大利面,试了几次有点不耐烦,抽出叉子去探远处的水果。
“我?”
赵四九手肘顶着圆嘟嘟的脑袋看身边的林诺言,眼睛里有淡淡的光芒。
“好像期期艾艾是结巴的意思吧?”林诺言正卖力切着一小块披萨,略略歪头看坐在对面的薛圆儿。
“别打岔,你这性子真招人讨厌。”薛圆儿挑了挑眉,扫视桌上混杂的食物以及堆砌成山的盘盘碟碟。
“我们学校四处都是白天鹅,没我这只丑小鸭什么事儿。”
薛圆儿愣了一秒,突然笑得前仰后合,赵四九看得莫明其妙:“怎么啦怎么啦?”
“你没听明白吗?咱们家诺言说,他们学校满地都是癞蛤蟆,还瞧不起她这只将来总会变成白天鹅的潜力股。”然而薛圆儿的下一句,却又立马让林诺言笑得前仰后合:“原来,天下乌鸦一般黑……”
一杯啤酒下肚,薛圆儿想起什么:“对了,我有个朋友要来北京,想一起住,你们看……”
“听四九的。”林诺言立马表态。
“当然听圆圆的。”赵四九手不停歇地在嘴与盘间伸缩着叉子,理所当然地应声。
其实没什么需要征求的,薛圆儿毕业来北京就租了现在的房子。在她最困难时,赵四九帮她付了半年的房租,从此飞奔来京长期受薛圆儿虐待与依赖。那时候,林诺言正坐在某个明亮的办公室里对着一件齐膝长裙努力省钱。等到薛圆儿“称霸一方”时,又一个电话把林诺言招了过来。
仔细想想,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样子,林诺言就像是生来便带着公主的长裙,一路踩着红地毯看满眼繁华,享受众星捧月。
林诺言微微一呆,仿佛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却又立即挑眉忽略过去,伸手去探盘子里的蛋挞。
“大晚上吃热量那么高的食物,你这家伙怎么想的?”薛圆儿盯着林诺言的手抱怨阻止。
“大晚上吃自助本来就是很不明智的选择啊,更何况咱大图图赵四九同学都把这东西端过来了,扔掉多浪费?”林诺言自顾优雅地举起蛋挞,小心翼翼吞咬着酥脆香甜的面皮。
“切,我不是知道你喜欢吃才拿得么。光吃不胖的女人!白痴!白痴!!”赵四九嚷嚷着也拿起一块蛋挞狠狠咬下去,砸吧砸吧却微微摇头,“还是培根卷儿好吃。”说完将剩下的半块随手搁进了空着的盘子里。
“真受不了你们俩,要多吃水果,养生之道不?”
林诺言微笑着眯眼看面前吵吵嚷嚷的人,突然觉得有一点点幸福。
同甘未必能共苦,共苦也未必能同甘。赵四九生来是共苦的人,而林诺言,早习惯了享受同甘。只是不知道,这一刻的幸福,究竟能维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