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就是这么神奇,明明一个是冲击束缚的疯狂代表,另一个是随命而安的懦弱代表,到了林诺言口中,赵四九竟成了她的榜样。但这并不影响赵四九婚礼的提前举行。林诺言好奇从什么时候开始赵四九变得这么猴急,连年都等不到要过,而这神奇的外地娶亲婚礼也打破了上庄迎亲汇亲的各大礼治,许多能让人记忆一辈子的繁文缛节转身成了简单的汇宾宴客,对于上庄赵家恐怕是狠狠的打脸呢,婚礼上恐怕会有许多不好过。林诺言想着,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提前融入进了那样一种紧张中。
但是,等到婚礼当天,看席间隐藏的真情和浮华的假意,场面这种令林诺言深深无力的东西再一次兜头笼罩而来。看着赵四九忙前忙后,看着她穿上婚纱盘起长发,林诺言的脸上堆积着笑意,心中却存着一点点悲伤,忍不住早早退开进入席间,只等着开席草草吃过赶紧离开。
这婚礼还真是热闹,龙薇带着程浩避开迎亲席跟林诺言这帮人坐在了客间,这么多年是龙氏族长头一次应邀参加婚礼吧?上上一代龙氏族长半疯,上一代又年纪轻轻癌症过世,龙氏已经有近二十年没有活跃了,原来掌握的小半的权利也几年之间几乎都集中到了周家手里。世代缠斗不休的姬家长子姬长缨同台列席还偶尔和龙薇搭一句两句话。周生生作为上庄既定的未来实际掌权者带着江景年坐在龙薇左侧谈笑风生,林诺言身旁,文锦江作为上庄第二大支撑家族代言人款款落座,销声匿迹多少年的韩灵芝居然带着一个黄发卷曲的小家伙也列席其中,而薛圆儿作为赵四九最好的朋友之一,却只得落座下席。
再看旁一桌,哥哥林谨言正与沈家长子沈俊生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旁边是不怎么出声的原野。林诺言还依稀记得沈俊生的妹妹沈俊玲以前总是带着原家的小女儿原雅,原雅车祸死后哥哥原野恨透了沈家人,今天居然也在同一张饭桌上。林诺言百年难得一见的三堂姐带着一身正装的小侄儿,这样算起来林家倒是有4人出席了。多少年不见短枣儿,如今长高了也糙了很多,脸上一道遒劲的疤痕分外惹人注意,旁边是闻惯了来苏水味住惯了医院的姚芝子正挑眉听着下席一个矮胖白圆的女子说话,不知道她的白血病现如今怎么样了。还有叶家的女儿叶媛媛以及苏家的儿子苏正。而上首,竟连李彤这样没有出色长辈却名满沁县的新一辈小侄也被邀请列席。
上庄的传统祖制延续至龙氏,却是靠周家世代庇护罪臣逃客建起来,改革开放的大潮下原本延续守旧的体制受到严重冲击,为了生存也为了村子求生,林诺言这一代人几乎都离开了上庄,连龙氏族长龙珏都南下广州小小年纪死在异乡,距离远联系少了,相互间的关系也越来越淡。暗中的牵制还在,体制文化的传承却早已淡化消失,更何况寻求庇护的人本就都是身怀龙虎在此低调行事,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也因此龙氏的地位逐年下降,反而是掌握暗中牵制力量的周家和作为村子支柱的大家族影响越来越大,所以赵四九的婚礼不合体制却依然能请到这么多村人,或者说旧权势的代表,比如正牌继承人的周生生和影子继承人的林诺言。
赵家,果真是上庄最大的支撑家族。这些人,爱恨纠葛缠得那么深,少也十年没有聚到一起过了吧?平时看起来再普通不过没什么背景也没什么特长的一群孩子,却如林诺言一般盘踞在小小的上庄村落里卷入各种各样的斗争,说起来,还有多少是领袖多少是贵族,真是神奇。
薛圆儿曾经在学校交友甚广算是这一代的大姐头,如今在席间都碰到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跨过众人和龙薇身边的江景年闲聊,没几句便把话题转到了林诺言这里。林诺言没有接话,薛圆儿狠狠瞪她一眼,却对着江景年说:“没想到今天你会来,诺言在北京受你照顾挺多,走得急也没和你打招呼,可别见怪,她向来不怎么喜欢说话。”
“大姐头你说什么傻话,我不是一直受四九和你照顾么,搬家也是你同事吴明帮的忙,我听你这么说怎么觉得应该水到渠成牵一条红线过去呢?不过人家江景年可是有女朋友的,她女朋友你也见过,比得过三月桃花,你还是别起这歪心思了。”
最好的姐妹结婚,林诺言本不想生事,旁边坐了江景年也就忍了,偏偏薛圆儿还挑不该说的话说,不就是含沙射影么,林诺言也可以的。
只是别的话薛圆儿还可以揭过,偏偏林诺言也说到了薛圆儿的痛处,薛圆儿席间一直被掩盖的女王光环一瞬间喷涌而出,如疯子一般冲击向这个唯一让她觉得可以发泄的人:“林诺言你说什么呢?我哪里亏欠了你,要这么当众羞辱我?”
“我羞辱你什么了?亲爱的大姐头,女王的光环带正了,我不太会配合你啊,我只盯得到自己的利益,要不然怎么会回上庄呢?”林诺言心中某一处,如海底涌动的火山岩,密不可见地涌动起它可怕的黑色焰火,声音平静却字字珠玑,在席间嘈杂的环境下悄无声息地飘过却深深扎进薛圆儿的心中。
“诺言?!”坐在林诺言身旁的江景年心中一直五味陈杂,此刻却也瞬间被林诺言如刺的暗语吓到,惊恐地出口企图阻止这场战争。
“先生是第一天认识我吗?干嘛作出这么惊恐的表情。您动用国家安全局就为了对付我一个不起眼的小女子,就没有发现我本来面目就是这个样子吗?”林诺言笑嘻嘻看向身边的江景年,眼神凌厉如刀。
“诺言!”周生生怒了。
“是周先生在叫我吗?哦不,我是不是应该称呼您一声周书录,或者哥哥?不对啊,我的哥哥是林谨言不是吗,他坐在那儿,而且您现在还不是周书录,周书录是周二爷爷。不知道您叫我有何贵干,而且这么怒气冲冲?”林诺言嫌恶地瞥着周生生,端起桌上的玻璃杯倒了半杯白酒冲着主席位的龙薇示以敬意而后一饮而尽,“今天还真是个难得的好日子,上庄百年难遇的人都聚到了一起。”
程浩看了看身边的龙薇,龙薇面色平静如水,仿佛只是这场闹剧的一位看客。等了一小会儿不见林诺言继续说话,文锦江站起身微微一欠,拉着林诺言离席,才走出不过几步刚刚出门,林诺言双腿一软踉跄便要摔倒,文锦江赶忙回身来扶,却是林诺言抢先退了一步伸手扶住了门框,脚跟重重磕在上庄厚重的门槛儿上,手上的指甲裂了一片,鲜血汨汨流出。文锦江松开紧握着林诺言的手拦腰揽住林诺言,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去抓压那流血的指甲止血,却让林诺言疼得眼冒金星:真应了那句话,十指连心!
搀着林诺言走出婚礼院子有一段距离,文锦江才淡淡地说:我何其有幸,能娶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