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1912800000006

第6章 大官人(2)

中国的混混儿,历来厌恨那些“管闲事”的,师范校的这几位也没有违背传统,他们把余悦君打得像死狗一样趴在地上,连抽搐的劲头都没有了。哥儿几个点上烟,说笑了一会儿,又在余悦君身上啐几口浓痰,朝围观者骂了几句,才晃晃悠悠离去。

余悦君在宿舍里躺了一个礼拜才下地,大官人床前侍奉着,感恩戴德。

四年级上学期,陈建又迷上了四一班的丁玉萍;还收买丁玉萍的同桌周颖,让她传信递话当“红娘”。那一回,风月场上的常胜将军遭遇了滑铁卢。但大官人就是大官人,正面战场失利后,回头一个顺手牵羊,把“红娘”周颖拿下了。

大官人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风流习性一如既往。周颖着急上火,一有机会就向同乡的余悦君他们打听“大官人”的表现,甚至几次请客,要发展他们当她的眼线。余悦君很想劝周颖,劝她早点跟陈建“拜拜”算了;可每次话到嘴边又都不忍心,最后给她出了个馊主意:“那你干脆就调到我班,可以一天到晚看着他!”

周颖也真是听话,都已经四年级了,又蘑菇着从四一班调到了四二班,每天形影不离地跟着陈建,还怀上了大官人的孩子。在她的苦心经营与严防死守下,大官人总算相对规矩地坚持到了毕业。

在周颖看来,正是余悦君这个主意,成全了她和陈建的好事,为此她还不止一次地表示她真诚的谢意,弄得余悦君哭笑不得。

酒席过后,大家直接就散了。卢啸云说要坐汽车回邻县的家,余悦君和赵志军就骑车带着他,把他送到了汽车站。汽车发车还早,卢啸云打发他二人离开,自己在车站等车。

从车站出来,两人一起去了赵志军的新居。赵志军家也在乡下,留城后,在火车站东路一条窄窄的小胡同里租了两间小平房。

外屋地上堆着几个尿素袋子,装着锅碗瓢盆,以及土豆、辣椒、米面之类的东西,都是赵志军老爹刚从乡下给捎来的。里屋一张大铁架子床,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

余悦君进门就往床上一倒:“你这屋,现在啥都齐了,就差像陈建那样,弄个老婆搂着睡了。”

“你觉得这大官人跟周颖俩靠谱吗?”赵志军道,跟着也在床沿上坐下。“孟帆跟我讲,他前几天去大厦买东西,就看到陈建和一个卖货的在一块儿黏糊。”

“啊!我觉得周颖已经够精明的了,咋还看不住啊?”

“那是看的事吗?要想大官人老实,除非把他那玩意儿给剪短点!”

两人笑了一阵。“不说这个了。我问你,你现在到底怎么想的,还真要回炉去上学吗?”

“没法跟爹妈张口啊,就为了我上这个中师,家里还拉饥荒呢。”

“我就说吗,让你先想法留在县城,你不听。现在可好,这一分下去,再想往城里调可就难了。”

“县不县城的倒无所谓。我琢磨着先干两年,挣两年工资让家里缓一缓,然后上学走人。”余悦君说。

赵志军看着他直摇头,“我算服了你了!那还有个年龄问题呢,年龄大了,不找老婆啦?”

……

这两个“老铁”在一块儿,几乎是无话不谈,虽然他们的行止做派并不是一路。

在学校时,赵志军没事喜欢泡在宿舍里,串串门,扯扯闲篇,再就是陪人打麻将,三缺一时上去凑个手,但也从未见他自己去发动一个牌局。有时他也看点书,琼瑶、金庸、福尔摩斯,随便从哪儿顺回一本,举在手里,仰在床上,沾着唾沫翻找刺激情节。而无论怎样热闹的故事,都不会超过二十分钟,书便会落在枕头边,盖在脑袋上,或被扔到地上,看书人则轰轰然起了鼾声。有多少回,他流出的口水把书都泡抽巴了,于是不得不费去更多的口水,争取把书还回去。

余悦君不喜欢牌桌,不喜欢闷在屋子里,他更愿意邀球友到操场上,撵着个皮球啸叫。他也喜欢看书,却更愿坐在教室里,或者去图书馆,挑挑拣拣找极端:找据说是最好的,所谓“大家”“名篇”;再就是被批为最差的,有争议的,乃至黄色的、被禁的;千方百计弄来,一遍又一遍地看,品头论足自以为是。

两人都喜欢下围棋,但棋风迥异。余悦君习惯摆“宇宙流”,趾高气扬不可一世;而赵志军的第一落子,一定要点在左下角三三的位置,说是脚踏实地根基牢靠。

为人处世也不一样。赵志军做事讲究章法规矩,讲究按部就班。拿他学业来说,虽是中等偏下,可无论是哪个老师的课,他都会恭恭敬敬地坐在那儿,睁大眼睛极其虔诚地看着老师,听课记笔记。师范校经常搞活动,什么报告会演讲会这会那会,他一定会穿戴齐整,皮鞋擦得锃亮,鞋底的铁掌咯噔咯噔地敲过教学楼走廊的水泥地面,准时准点到场,恰到好处地欢呼鼓掌。所以,班主任刘成金对他很信任,说他稳重、可靠,在卢啸云升任班长之后,提拔他做了班里的生活委员。

但余悦君就不行,做事凭感觉、看心情,不喜欢的课程、活动能逃就逃,逃不了就迟到,到场了也心不在焉,或者干脆打盹儿睡觉。比如大合唱这样的热闹事,他就极不待见,说男男女女一帮子人,傻瓜一样摇晃着身体,大张着嘴巴号叫;却连叫唤的是啥都不知道,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无情无意,没心没肺,那也能叫唱歌?他倒是喜欢唱,还弄了把吉他,在空闲或心血来潮的时候,抱着风花雪月地自弹自唱。

二年级的时候,刘成金搞了一个“献身边疆教育事业”的主题班会,把团委的两位书记也请了过来。刘成金做开场词,定好调调,然后让大家“畅所欲言”。接二连三地就有人起来说话了:有人从人类灵魂工程师的使命说起,有人分析中国乡村的教育现状,连陈建都大谈人生价值了,还引用了韦唯的歌,“爱的奉献”……余悦君却窝着脑袋,在座位里看《金瓶梅》,“潘金莲醉闹葡萄架”……

班长卢啸云发现了,点名让他发言。余悦君迷迷瞪瞪地看黑板,看上面用彩色粉笔勾勒出“献身边疆教育事业”大字标题,“噢,献身——我呢,老哥一个,爹妈都是农民,我得养他们老;献身的事,还得再考虑一下。我爹妈都嘱咐我,要我找机会留校、留市,到时候他们就能沾我的光,当上城里人。可你们说,怎么才能留市、留校呢?”

这话不搭调,说得大家摸不着头脑。有个胖胖的女生听不下去了,紧勾着头,像是要钻进桌子里。余悦君却很严肃,左右环顾,盯着那个钻桌子的胖女生,继续道:“其实我呢,挺想改行的,进机关。下海做万元户也行。要真是当了官,成了万元户,说不准也能有几个李瓶儿、潘金莲跟我呢!”

哄堂大笑。团委的两个老师捂着眼笑。刘成金也干笑了一声,但笑脸很快走样,两腮的肌肉翕动着,分明是恼了。卢啸云瞪着他“啧”了一声,赶紧起来控制场面:“跑题儿了,跑题儿了,都说哪儿去了!下一个。”可没人应承,大家还是笑。而在此时,老成持重、一向能在恰当时候拍手的赵志军,居然极不恰当地鼓起掌来,引得其他同学也跟着起哄拍巴掌。掌声之后,刘成金直接宣布了散会。

余悦君反感这些,说八竿子打不着的扯淡题目,年年讲,月月讲,就那么有意思?

如此不一样的两个人,却实实在在成了“老铁”,一有空就磁在一起。余悦君信任赵志军,什么想法、心得、个人私密,爽快事、闹心事,中了彩头、惹了乱子,都要跟他谈讲谈讲;还一定要看到态度,听到意见,得到箴规。但也大都只是看看听听,点点头,嘿嘿一笑而已;过后依然我行我素,做起“正经事”来还是会“跑题儿”。赵志军欣赏余悦君。他自己克己守礼,出格的事情决然不做;而余悦君做了,他就会认为是正格的,可以理解的,乃至是要换个角度去欣赏的。

现在毕业分开了,余悦君有什么心事还是要找赵志军讲。两人仰在床上说了一阵儿,茅台酒劲上来,迷迷糊糊都睡着了。

窗外传来火车的汽笛声。那是唯一一趟来自省城的列车,每天下午3点半,它都会粗声大气地吆喝这么一嗓子,向这边陲小城的人们宣告它的大驾光临。

余悦君猛地坐了起来:这个十一,丁玉萍要是回来的话,就该坐这趟火车,是不是去车站看看?她每次放假回来总要买很多东西,给父母的,给她弟弟的,捎给街坊邻居的,满满地塞在她那个硕大的帆布旅行袋里。她又很节省,平时从来不打车,每次都要走到两里外的汽车站坐公汽回黄原。以前都是他帮她拿,帮她扛,他清楚地记得那旅行袋的质地颜色,还有在一侧靠近提手的地方漆着的“北京旅行”,四个白色颜体字……

随即又否定了这念头:她回来又怎样?几乎是不相干的两人,贸贸然去车站接她,算什么事?他两手用力地揪撮着头发,好像要把那些乱糟糟的想法一起甩掉似的。

“不早了,我得走了。”余悦君起身下床,向一旁的赵志军道。

“走什么走啊!”赵志军伸着懒腰,“晚上再喝一顿,你看我这大床,睡俩人足够了。”

“你还是抓紧找个媳妇陪你睡吧,跟大官人学学。”

从赵志军家出来,骑上车往回走,在路上三拐两拐,就拐去了火车站。看到“茂林火车站”字牌时,停了下来。心里为自己辩解着:“我只是偶然路过这里,碰到了也是偶然;再说,她可能确实东西拿不过来,我只是远远地看看,需要时就碰到,不需要就不碰到……”

下车的旅客,已经在栅栏口排着队伍出站了。栅栏外面,接站的人群踮着脚、挥着手,不时发出热切的呼唤声。余悦君跨在他的金鹿上,一只脚点着地,在齿轮厂门口的拐角远远地瞄着,瞄着大包小裹徒步走出的旅客,准备在她出现的时候,骑上前去,“偶然碰到”她。

人群慢慢散尽,他真就寻到了那熟悉的身影:她着一件淡蓝色的毛衣外套,手里拎着一个大帆布旅行袋,斜着身子走出铁栅栏。他甚至看到了旅行袋上“北京旅行”几个字,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着金黄的光泽。

但他并没有动。他发现,那旅行袋其实是两人抬着的,一旁帮她的是一个熟人,卢啸云。原来卢啸云并没有坐汽车离开,他只是虚晃了一头,把赵、余两人支开后,早早地等在这里,来为她拎包了。

同类推荐
  • 狙击之王

    狙击之王

    为了给自己的青春留下纪念,大学毕业生林晨参了军。到了部队,林晨凭着良好的身体素质和刻苦的训练,凭着名牌大学生习惯于优秀的性格,在训练上走出一条路,参加支队、总队的军事比武,走到武警部队中的特种部队——特勤大队,身边一起参加集训的战友一个个的被淘汰,各种奇难艰险的训练考核,林晨的内心受到触动,在不愿意让自己的努力付诸东流的倔强下,在习惯于优秀、不愿意被淘汰的自信中,林晨熬过特勤大队集训队的集训选拔,成为一名真正的特勤大队特战队员。
  • 狮娘鸽爸:当“幼升小”撞上“高考”

    狮娘鸽爸:当“幼升小”撞上“高考”

    夫妻俩应该怎样处理孩子的成长问题?一个立志要做比虎妈还厉害的“狮娘”,一个要当自由民主的“鸽爸”,他们的教育效果将如何?   两个孩子,一个即将高考,处于最关键的人生阶段;一个幼升小,即将开始新的起跑。当幼升小遇上高考,如何全家总动员?   故事主人公苏兆红和于大海,因为教育孩子的价值观不同最终离婚,离婚后这种摩擦仍旧不断。
  • 十岁酋长

    十岁酋长

    本书是作者新近创作的作品,主要讲述了十岁小男孩初为酋长的传奇故事,作者匠心独具,步步涉险,悬疑丛生,既让读者体验了阅读快感,又能使读者对人性的美与丑进行深刻的反思。
  • 嗨,我爱你

    嗨,我爱你

    上辈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爷总是处处“优待”我呢?当手中的那杯冒着快乐泡泡的啤酒“很不小心”的洒到顾客脸上的时候,就算不看经理那张臭的不能再臭的脸,我也很清楚除了走路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热门推荐
  • 爆萌穿越妃

    爆萌穿越妃

    童绵忆懊恼不已,为什么别人穿越都是自带空间神器什么的,而她就偏偏什么也没有?这个大陆不修灵力,不习丹术,没有魔宠神兽,更没有空间神器,和小说里写得不一样啊!“臣妾请王爷滚-出-去!”某女一字一顿。“好,只是不知王妃想和本王怎么滚呢?”某只妖孽故作思忖状,笑得邪魅,某女当场气晕...(新书上传,爆笑不断,正版甜宠,小虐无碍。)
  • The Faith of Men

    The Faith of Men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春秋恋爱学院

    春秋恋爱学院

    『溺海°文学社』【本文慢热,日更千字:幻想爆笑+后宫甜宠】又名:《这学院才不是我后宫!》小剧场1:某男神:“送给男朋友的,要亲手做,我也不在意那么多,你叠什么东西最顺手,给我就好了!”某女慢无表情:“我最擅长叠元宝,要我烧给你吗?”小剧场2:某妖孽妩媚的笑了:“我不会让别人碰你的,因为这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能欺负你!”某女忍住火气,指着门口:“出门请右拐!”小剧场3:某暖男:“宝贝,决斗这种事情是男人的事情,我们会让你知道,谁才是最爱你的人。”某女默默扶额,难道你们不该问问她的意见吗?//诶呀呀,她明明是个小透明,怎么就成了男神大大们追逐的对象呢?果然是魅力太大了吗……缘分本是天定,既然你上辈子招惹了我们,那么这一世,就别想逃开!【女主宅女萝莉,男主傲娇男神!本文伪后宫,结局1V1】
  • 剑歌

    剑歌

    这是一个关于寻剑的的故事:因剑而生,因剑而亡。这是一个关于骗局的故事:始于骗局,终于骗局。不用剑的无剑门。铸剑大师安如鼎之神秘宝剑。前一个剑的终点,后一个剑的起点,前一个骗局的结束,后一个骗局的开端,都指向同一个名字:苍月剑客血如泉涌,身上伤处皆近要害,手中圣剑渐显裂痕。而伊人心意已决。最后一剑,情仇尽空。只闻一声响锵然,剑断天殇杀诫绝。胜,殊无喜意。剑,伤在谁身?
  • 剑锋过,一生错

    剑锋过,一生错

    他就如一棵松,屹立于万物之上。看尽世间悲凉,人心难测;她却似清风,掀起了他的回忆,亦进入了他的心中。她的坚毅,她的倔强,又如一根青竹,不愿倒下。她的善良,唤醒了他内心深处埋藏起来的温柔。可世事难料,当剑锋相错而过的一瞬间,若是依旧没有认出对方,这一生,是否就这般错过了?前尘种种,今朝再续,却已万事变迁。执念,又如何放得下?
  • 韩少独宠:妻子不听话

    韩少独宠:妻子不听话

    “夏初薰,你答不答应我?”“你烦不烦?”“不烦。”“那我烦,我走。”“别别别,我不这样总行了吧?”夏初薰听了,转了转珠子。“别别别,那我耳根子太清静了反倒不好。”“那你的意思是?”
  • 妖娆天师:倾城大小姐

    妖娆天师:倾城大小姐

    当绝世杀手重生,穿越到一个修炼废柴,是继续默默忍耐吗?“绝不!"某女愤愤的说道,不就是个废柴体质,看她照样也可以逆天而行,从此,灭白莲、打渣男、收神兽都不是事,唉,不过这个她随手救回的妖孽男人,怎么还缠上她了,而且还说是她的未婚夫!!!
  • 快穿系统:男神宠宠宠

    快穿系统:男神宠宠宠

    左翼在玩游戏被猝死,幸运的是左翼遇到了系统。然后经历惊心动魄的快穿之旅痴傻王爷?校草大人?末日领主?病娇哥哥?……
  • 八荒蛮

    八荒蛮

    仗剑而行,奉剑而歌;冰与火的淬炼,鲜血与玫瑰的历程。西大陆绚烂的文明在夏川从布拉多森林走出时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 仁义46院

    仁义46院

    一座荒废十年的农家大院,离奇的死亡事件,半夜唱歌的鬼魂,十年前失踪的尸体,女主人丈夫死亡是意外还是谋杀?在一次网络发起的46院探险队伍中,我与其他五名男女队员一起前往这里,而故事的内容也由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