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能出世,闲杂人等自当退避。
一片金光璀璨中,神佛俯视众生,六道万物匍匐于其下。
“哪里走?!”
偏是那小子不识趣,瞪大了浓眉大眼,炯炯地望向陈安忆一干人等离去之处。
一道人影凌空而下,超绝的腿势挟沧桑的人间煌煌正道,攻向彼方。
峥嵘身形划过,原本浩浩荡荡,氤氲六虚的金霞玉雫和瑞气祥云,全数被模糊了形状,变成一团混沌不明的磨砂玻璃状。
“聒噪——!”
无名僧人眼皮微阖,两条细长的寿眉坳成波折的形状,就连耳垂也似乎也长了几分。
双唇轻启,似是从胸膛中发出这个沉闷却又摄人心魄的声响。
“唵——嘛——呢——呗——美——吽”
和尚似缓实疾地飘然从挑空处一跃而下,踩在虚空当中。
且是每迈出一步,口中便诵出一字真言,渺无一物的半空中便生出朵朵金箔打造的秘法莲花,绽放的莲座稳稳托住了他的身形。
几步之间,魁梧身躯已经遮挡住了那小子的来路。
#
陈墨行至半路,恍然见半空中居然横出一个胖大和尚,也不心惊;
轻微转动身躯,一身将尽未尽的旧力却已转向这位不速之客。
那和尚伸出手臂,不知怎地迎风便长,足足伸长了六七寸。武孔有力的手掌如钢浇铁铸一般,纹丝不动地抓住了陈墨贯注了全身气力的历史前进车轮腿。
“去——”轻吒一声,来者以更快地速度被打飞了回去。
陈墨翻身跨回横栏,又在桌椅门窗间折返多次,以图泻尽周身劲力。乒呤咣啷,包厢里传来瓷器桌椅被打翻的声音。
所有声响都消失了,他的身影又出现在包房门前,衣衫未乱,只是眼中流露出了不同寻常的凝重和清明。
——这是个强敌;不打倒他,别说现在,就是将来也难以抓获陈安忆,更是稳定SH滩大局的一枚钉子。
和尚紫色的宽脸膛似笑非笑,兴许是嘲笑陈墨的不自量力,
只是原本阻挡陈墨飞腿的那只手,悄悄背到了身后,来回摩挲着消解些淡淡的灼痕。
“大师,你的手…伸得太长了。”少年圆圆的脸上不再见一点笑意。
“阿弥陀佛。”和尚满带笑意的神色中嘲意愈浓,“出家人心怀慈悲,正当普度众生,除魔卫道。”
他们不再说话,因为已经无话可说;而话语的尽头,不是拳头就是老酒;此处虽然有老酒,可是陈墨偏偏要叫他吃拳头!
请客的拳头,自然不是普通的拳头,而是砂锅一样大的专政铁拳头。
无形的波动扭曲了少年手的形状,恰如放大了四五倍。硕大的拳头挟着打破一切旧社会陈腐的教条,吃人害人的礼教枷锁和愚昧懦弱的犬儒之心。的浩荡气势,朝着和尚当头而下。
浑然虚空中,和尚趺坐于金莲之上,手结法印,散发出阵阵檀香。
是虔诚?是虚妄?无人可知,亦无人可晓。
唯有伟力才能拔苦于众生沉沦,也只有本座才能与乐凡夫俗子。
和尚脸色慈悲之意愈盛,黑色瞳仁边缘也泛起一轮金光,凛凛如神人降世。
弥陀掌也化作一个一丈方圆的偌大手掌相迎而去…
#
剪刀石头布,按理来说,出掌的一定胜过出拳的。
更何况这佛掌金光闪闪,无论从卖相还是大小上都完胜了陈墨的铁拳。
然而,呲呲嘶嘶——
万道金光凝就的佛掌,遇到这拳头,却想一个刚出蒸炉的馒头烙上了烧得通红的铁榔头;
迅速干瘪塌陷下了,原本流光溢彩仿佛釉质的手掌变成风干了的橘皮。
“贼子,尔敢!”和尚瞠目咬牙涨红了脸庞骂道。
原本泛紫的皮肤愈加深沉,说不好能挤出三两墨来。
只是身下的莲座也无明晃动起来,只得持咒重新稳固起法莲;再无心顾及其他。
陈墨没有虚空而立之能,拳到老处,身子也只能服从地心引力的束缚,直直落到了一楼大堂中的饭桌上。
屈身而起,少年目光炯炯地凝视半空中狼狈的和尚,周身无形波纹愈加躁动,如千人呐喊,万人怒吼。
法莲花瓣上精致繁杂的脉络符文变得模糊不轻,甚至有几处连形状都难以维持,幻化成细细屑屑的香火尘埃,袅袅青烟般散逸四周。
和尚持咒不息,却无法阻止这样的情况进一步扩散;脸上残留着的一丝笑意也带上了阴冷沉郁的意味;他叹息一声,挥袖放弃了这般无用功。此消彼长,金光璀璨的法莲顿时土崩瓦解成一团檀香味道的烟雾。
和尚变幻手中法印,十指流转如滚珠,周身僧衣忽然被真气鼓足,恍若一枚充足了气的皮球,原本下坠之势也被拖得缓了好几分,晃晃悠悠地飘然而下。
陈墨不知这和尚作怪是何用意,伸腿勾起了一条板凳,向那处横空掷去。
砰——
板凳尚未触及鼓胀的僧衣,衣袍似是不堪忍受内里极大的气压炸裂开来。湍急的气流混合尚未消散的青灰色烟雾,在空中画出无数恣意盎然的形状。
#
“贫僧释外阐提,见过施主。”和尚上身袒露着魁梧强壮的肌肉,好一副横练的身骨,双掌合十,目中再无半分轻视之意“此番教诲,教小僧明白了赤色光辉这等外道皮毛,原也有独到之处。为谢君恩…本座也以我请神大道的根本法门向阁下示法!!“
说道最后,阐提似是咬着牙喊出来的,眼中一扫原本的隐晦平静,尽显狂妄桀骜的本色;万道金光再现,大堂之内被映照得恍如泥塑金漆,青泥地砖也恍若变成了琉璃之色;金光虽盛,却难照及在陈墨周身的一丈之内,依旧是那般的枣木桌椅,粗瓷大碗,莫谈国事的黄纸。
这还没完,金光愈加金黄,演化出灵光圣辉,白气赤金,黑旌黄符,甚至有什么赤龙屎尿等污秽之物。这些都是******广纳众生信仰之力,将原本供给各种神祇的信仰香火尽数截留,化为无量金光可供******寻常子弟使用,然神道贵精,这等信仰金光粗粗用来倒还罢了,要是精修请神近中品境界,却不堪驱使,更何况对敌赤色光辉这等专门克制请神的极端功法。
一道清净喜乐的琉璃佛光跳将出来,在阐提僧的头上盘了一盘,化成一道圆盘性光,顿时金光中无数流光如乳燕投林般尽数化入其中。阐提身后由浅至浓,由淡转深浮现出一名无名僧者,双手擒住胯下大虫,奔腾而来。
“伏虎尊者,归位。”阐提暴喝一声,筋肉似是鼓了一鼓,人又涨大了几分。左手又是扯下一条小小佛珠,抛至半空。佛珠鼓胀变大,似要变幻成神兵天将;只是那伏虎尊者提起大虫的尾巴一甩,正巧抛入其中。
大虫脱了桎梏,凶性大发,将将成未成的神兵神将统统咬断喉脖,肉掌拍去打得稀巴烂,化作一团金屑铜砂,斑斓白虎自己也跳入溢出的汞液之中,团团旋转搅拌成一团。
阐提双臂张开,任由带着金紫斑点的水银浇在他****皮肤上,将他塑得通体鎏金,像庙中的佛像更甚过活人。
他睁开眼睛,火炭般的瞳孔盯着对手,声音中也带有几分金属的颤音:“本座的罗汉金身已成,你…已无半点胜算,死吧!”
说罢,他已欺向陈墨,这便是陈墨的死期么?!
#
陈墨身形不动,在外人看来(如果有的话)竟然过错了阐提演化灵光,化身金佛过程中的所有战机,这怎不叫人扼腕叹息?然而此事只有当事人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方才阐提演化灵光之时,各种繁杂信仰,如潮水般冲击着在场所有人。赤色光辉虽对于这等愿力欲望克制极强,但架不住对方以量取胜;且赤色光辉原本就是要以坚定的信念革新整个陈旧腐坏的旧社会,自不可能与它们和光同尘,更别提分化瓦解。是以陈墨能维持住身边一丈之处,不被信仰金光侵染已是不易,更毋论借此机会一举制服敌手。
—越是危险紧要的关头,越要保持自己的冷静。观察和分析是战士最得力的武器。
陈墨的脑海中闪过了先生的教导,沸腾躁动的热血和平静下来的大脑循环交替地带来不同的感受。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本能中微微泛起的恐惧压下,仔细观察眼前这个敌人。
流动着汞液的表面一道道佛光从若隐若现的纹路中流出,转入罗汉金身身后的巨大佛轮之中,佛轮中央的伏虎尊者几乎凝成真形,由此观之,阐提僧已晋请神下品巅峰的实力。面孔上罩上一层轻薄的面甲,仿佛生人只是更像几分哈哈大笑的弥勒佛。
这倒也并不稀奇,******封神宝典所载可请之神固然品类繁多,然佛门一系无外乎观音如来,弥勒药师王,普贤文殊一流,概因这几位佛菩萨信仰最广,将来能触及中品请神之后,所依本尊而显化的神道法宝越多,本身品质功能也更加完善。而且这些大菩萨各与下品境界时所请的一位罗汉呼应,循序渐进,使******弟子能进一步领会此中真谛;如此一来,二者相辅相成,妙用无穷;也无怪乎“在世活佛”张光壁一系能稳坐******掌教一脉的位置了。其余装扮却十分乏善可陈,丝毫不似******常见的雄伟辉煌,恍如仙家的作风。
攻,陈墨缺乏打破这层金属盔甲的能力,原本克制极大的赤色光辉也因此削弱了许多;守,阐提此人也不似其他******弟子缺乏动手经验,相反单论武学修为,他亦有后天巅峰的实力。事不可为,那就…跑!!
少年的身形疾然如鹰飞兔踹,猿揉豹走,将身几个起落起落之间,依然翻过栏杆,奔向二楼包厢,试图穿过二楼的窗户攀援道周遭的房屋顶部,以突围出已被重重包围的茶楼。
金身阐提不快不慢地走着,许是并不关系即将逃走的猎物?他伸出了双手,虎口相对,一只古朴圆润的金刚环显现其间。摄伏外道,内御心魔;八个隶书小字镂刻在金刚环的内轮。远在几十米外的陈墨,顿时感到身上的束缚感,一道无形引力就像一条锁链从敌人手中牵连到自己的背上,而且这股力量愈来愈大。
神道法宝!?唯有此物才能无视赤色光辉的干扰,又或者说能达到凝练此物的境界才能使******的神通达到化虚为实,成为真正干涉物质的能力。
失去了赤色光辉的加成,陈墨此时方才感受到凡夫俗子们在这些法门中人,超凡人类面前的弱小和绝望,一种源于本能的自卑感,一种对方有一百种方法能弄死你而且几乎不费力气而你却对他无能为力的悲哀。
“接受你的命运吧,凡人。”金身阐提的声音中冷漠得失去了人类应有的感情,好像,不,就是在阐述一个毋庸置疑的真理。金刚环迸发出微光,陈墨身上躁动不安的波动恍惚间被吹灭,再也难以坚持下去。他重重撞过栏杆,飞向了阐提的双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