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平凡的弄堂;
平凡得和SH滩其他大大小小的弄堂一般。
隐藏在华灯霓彩的边际,静静地守着自己的寂寞。
深夜静秋,阁楼泻出煤油灯些许昏黄的光影;
伴随着麻将牌滚落在八仙桌上的声响,小儿睡梦的呓语和几声黄狗的吠叫。
一切的一切,显得那样平淡而真实。
“叮铃————”
黄包车清脆的脚铃声似是不起眼,如幽灵般游过这爿石库门。
一直到消失在一扇乌洞洞的大门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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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渍斑斑的匾额上,隐约显出几个字
“一文钱”
来客抬了抬头上的礼帽,无眉的眼睛凝视着这间破败不堪的铺面。
左近的店铺,食肆都已上好了门板。
唯有这间,大门洞开,似有夜不闭户的遗风。
当然,也不排除店里光溜溜地不怕梁上君子,过路好汉的拜访。
放眼望去,黑洞洞的店铺内,一灯如豆。
老眼昏花的账房先生摸索着算珠,忙碌着总也算不完的帐。
他尽力凑到灯光下,看清账博上那处龙飞凤舞的那处,究竟是陆还是捌,
一道阴影覆盖了书页上的余光…
“诶呦???是何师傅啊,这么晚了,到小店有何贵干?”
掌柜捏着老花镜脚,细细打量来者。
原本不豫的脸色也立刻挤出笑意,干枯蜡黄的脸也皱得好似一朵菊花。
“老规矩,台面上有活找你。”无眉男面色冷淡,递上一张纸条。“这是上个月的帐。“
掌柜接过纸条,用口水沾湿手指,翻开账簿,一一核对。
“唔…没错,这个月三十七票单子,钱货两清。”掌柜放下纸条,脸上的笑意也透露出几分真心实意。
无眉男又递过来一封牛皮纸档案袋,“这里有这个月的活。”
掌柜捏了捏纸袋,绕开口袋上的缠扣,抽出几张,粗略地看了一下;昏花的老眼突然闪过一丝慎重,“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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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一文钱,还有接不了的活?”无眉男脸上露出几分讥笑的神色。
“何师傅,你说笑了。”掌柜放下手中的文件,慢条斯理地对无眉男说道,“小店本小利薄,全靠江湖上的兄弟给小店一个面子。江湖不倒,这口饭还是差不了的…只是,府上一口气想打这几条大鱼;我们倒是网得了,就怕你们…兜不住啊!”
“这你不必管…”无眉男傲然道,“上面要动起来,自然有它的打算。我来,就是问一文钱,手头上还有几口好刀?”
“几口?”掌柜似笑非笑,伸出两只手指,“好刀,一口就够。”
“一口刀,两个人?”无眉男眼神炯炯,紧紧地盯着掌柜的手指。“当真?”
“黑榜第二,童叟无欺。”掌柜的话掷地有声,坚逾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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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黑云压城。
路面冷清,随身带着手斧的黑衣人也如同蚁附般包围了猪笼城寨。
斧头帮的小头目,环视畏畏缩缩的众人,玩弄着手中的打火机:“是哪个?动了我们斧头帮的人?”
男人们低头不语,女人们抱紧自己的孩子,孩子们无辜的双眼,看着这些入侵他们家园的大坏蛋。
“不说?”小头目肆无忌惮地从母亲的怀抱中强夺过一个小女孩,裂出个微笑:“小妹妹,告诉叔叔,你们这儿谁最厉害?”
小女孩吃着手指,害怕地看看陌生人,回头看一眼母亲,细声细语地说:“爸爸最厉害。”
小头目的目光冷了下来,铁箍一样的手紧紧握住小女孩的胳膊,“你说,我厉害,还是你爸爸厉害?”
“呜哇—呜哇啊啊~~~妈妈”小女孩吃痛不已,涕泗横流地放声大哭起来。
母亲焦急又心疼地看着痛苦的小姑娘,却不敢回应小姑娘求助的眼神;生怕惹恼这恶人,给她们母女俩带来更大的灾祸。
人们的眼中带着同情和不忍,但也没有人敢上前一步;也有好多人微微侧过了脑袋。
一片乌黑的云彩,也遮住了太阳。似是老天爷捂住眼,扮作那些良善之人的形状。
“住手!”一道声音炸开黑暗,撕开了这伪善和真恶的假面。
一个小男孩,穿着大人长褂改小的旧衫,没有系紧的胸口露几根隐约可见的“排骨”,
他举起了瘦弱的胳膊,前手平伸,后手上扬,双腿马步。
洋洋洒洒托起了乾坤,拢住了日月;大马金刀地分开着浑浊红尘,教人看清这世界原是这般的黑白分明。
“放开那个女孩。”
小头目也不禁愣了一愣,这景况他出道多年也未曾见过。抑或在他良心尚存的梦中,也未曾想到;这世上竟有此…不自量力之人。
他站起身子,摇摇摆摆地走到了小男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朋友,你哪位啊?”
小男孩瞪着他特有的浓眉,字正腔圆地说:“我叫高小义,学了功夫,就是要打跑你们这些坏蛋的。”
“坏蛋?”小头目摸了摸下巴,他笑了笑。
啪!一个巴掌甩在孩子的脸上,打得他瘦小的身子原地打了个转;
不等孩子站稳,又是反手一个巴掌,打在了孩子的脸上。
孩子的两颊顿时高高肿起,红通通地像个寿包;眼泪似在框中打转,但是他强忍住了;重新站好身子,摆好了架子,略微带着哭音的嗓音喊道。
“坎离奇经第九式,冰火毒*龙*钻。”
说着,他捏着双拳头,咬紧牙关冲向了大恶人。
眼看拳头就要近身,那小头目不招不架,只微微让开了身子,伸出了左脚。
孩子前冲的姿势便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然而这一切的苦难还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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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功夫!?什么坎离奇经?!不是很能打么!?站起来啊…”
一双黝黑发亮的硬皮鞋狠狠地揣在小男孩的身上,孩子瘦弱的胳膊死死护住脑袋,不过这竟也无用,那双鞋总能找到刁钻的角度踢在男孩的要害之处。
每一句痛骂,就要在男孩身上狠狠地来一下;男孩浑身颤抖了一下,众人的心头也是紧紧地抽搐了一下。
发泄痛快的小头目,梳了梳被汗液黏在一起的刘海,朝围过来的手下点了点头。
两个手下,一个拖过抽抽噎噎的小姑娘,把她丢在遍体鳞伤的小男孩身旁,另一个取来一桶汽油,浇在了两个无辜孩子的身上。
“不!”悲愤交加的母亲扑在了小女孩身上,用身子死死护住了两个孩子,任凭刺鼻的汽油浇透了她的衣衫…
小头目摸了摸锃亮的黄铜打火机,似是有些可惜,
“嗞拉~”扳机击打在火石上,闪出明亮的火花,淡蓝色的火焰转瞬变成明黄色的火苗。
“我…再说一遍,是谁?动了我们斧头帮的人。”小头目慢悠悠地吐出这几句话,“识相的,立马给我站出来;数到三,没出来,那我就烧死他们。”
“一!“
人们瞪大了双眼,虽然他们选择了退避,但是田婶毕竟是他们的邻居啊,李娃和高小义更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二!“
盯着人群的小头目眼神搜寻着任何一个可能带头的人,他知道这些底层老百姓是懦弱而又狂暴的,只要有人带头,斧头帮也控制不住局面。
紧张的斧头帮帮众也举起了手中的“烧鸡“,逼退任何有可能反抗他们的威胁目标。
“三!”
人们还在生存和别人的生命之间艰难抉择,时间已经到了。
小头目咧了咧嘴,露出了发黄的牙齿,手中的打火机抛出一道弧线;火光微微的倒影在田婶的眼眸中越来越清晰…
一双古铜色的大手,稳稳地接住了空中活下的打火机,拇指轻轻地合上了黄铜盖;
一个短褂大汉,如一座大山矗立在场院中间,挺立在三人之前,挡住了斧头帮的视线;
普普通通的模样,头扎白色汗巾,打着补丁的短褂露出虬结的筋肉。
“是我做的。”他平平淡淡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也不在意下一刻是否会被乱枪射死。
小头目后退了几步,又站住身子;他眯了眯眼,“朋友,有种。我…就给你一个痛快。”
说着,他掏出了手中的驳壳枪,瞄准了短衫男;其实也不用瞄准,因为心里早就知道他不敢躲;他躲得开,后面的三个又怎么躲得开呢。“
突然,他感到了身后传来一股大力,整个人猛地被推倒一旁。
——妈的,是哪个混蛋敢阴老子。
他满怀愤怒地回头一望,却是顿时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