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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老妪

叶秋云照顾了别人一辈子,难得的享受了一次别人的照顾。她抑躺在床上,微闭着双眼,如同老僧入定。

她所在的房间内陈设极其简单,可谓无一长物,除了锅碗瓢盆桌椅等生活必用之物外,在无其它。餐具、桌子、椅子规规矩矩的立在它们应在的位置。显然她们有一个乐于把房间收拾地整整齐齐的女主人。

此刻,叶秋云床前不远处,站着她最喜爱的晚辈云渺渺。云渺渺从小便由她一手抚育成人,两人如同亲生母女般相处多年,感情极是深厚。但叶秋云此时已经有五百岁的高龄了,所以晚辈们都习惯叫她叶佬佬。请您不要惊讶,在东皇界人族的修真者里,这岁数已经不算什么了。

叶秋云是东皇界落霞宗目前最年长的一位长者,她一直负责着照顾落霞宗待乳之龄孩童的饮食起居。这在落霞宗好似一个可有可无的职位,因此她在落霞宗也似一个可有可无、无足轻重的人。但对于那些从小就成为了孤儿,又恰巧被落霞宗收养的“小可怜”们来说,她既是她们心中的举足轻重的亲人,也是一辈子偿还不了恩情的恩人。叶秋云对她们的恩情,从始至终都如山般厚重,如海般绵长。

云渺渺正在这些“小可怜”之列。

云渺渺小心翼翼的伸出拇指和食指,从脸盆里捻起热气腾腾的湿布,叶佬佬的额头烧的厉害,她要用热敷的方法让叶佬佬稍微舒服一些。她本可以把这件事做的更轻松些——在指尖裹上一层真气,或者干脆让真气布满整个手掌,这样她便可以丝毫不惧热水的那点温度了。但她一向不喜欢这样,她虽然是修真者,但她更喜欢让自己的日常生活归于普通人一列。这个习惯源于叶佬佬,注定要让云渺渺得到了继承和发扬。

她把热湿布轻轻滩开,然后从中对折了一下。这些动作她都做的极小心翼翼,就如普通人般生怕自己不小心被烫着了。然后,她把对折后的热湿布半悬着放在脸盆边上。之后每隔一会时间,她便会伸手去试一试热湿布的温度。她可不想因自己的疏忽大意,意外地烫到了病床上的这位令她敬爱的老人。

叶秋云睁开眼,慈爱的看着云渺渺为她所做的一切。她的思绪翻滚万千,生出发自内心的感叹。这是多少聪慧可爱的一个孩子,可是上天对她的命运却做出极为不幸的安排。她尚来不及记清自己父母的长像,一个诺大的家庭,便遭受灭门之灾。如果不是因为落霞宗和云渺渺的祖辈上有着一些渊源,又恰巧得知了云府将有大难的消息,在危机之前派人紧急赶到云府,云府可能真会落得灭门的下场。如果不是事有凑巧,云渺渺的生死还是一个未知数。然而,落霞宗的行动虽然改变了云渺渺的命运,最终却没能影响到云府的结局。她们仅从凶手手中救出了已经在生死之间的云渺渺,其它人却无一幸存。算是保留了云府的血脉,让云府不至于落个绝后的下场。

当年前往云府支援的是落霞宗色部李长老。据带云渺渺回来的李长老在事后所言:那时才刚刚降生不久的云渺渺,安宁地睡在摇篮之中,凝望着四周的刀光火海,听着四周各种喊叫撕杀的声音,既不哭也不闹。直到李长老把她抱到怀中,她依然仿佛有佛性般的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佛性的目光是坦然的,有因必有果,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之后,云渺渺被李长老带到了落霞宗,最终交给了叶秋云抚养。她们便在落霞宗诺大的宫院深处,齐部名下的凤尾小院中一起生活了下来。如今粗略算来,已经约有十六个年头了。

现在,云渺渺再次试了试水的温度。这次她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从脸盆上取起热湿布。她一边把湿布伸向叶秋云的额头,一边学着叶秋云以前的口音、口吻顽笑道:“遇冬添衣,严暑纳凉,吾辈虽为修真之人,但也不能违背天之自然,性之自然,上天既然赐于了我们藏有无限潜力之体,这身体自然也只有靠我们自己去爱惜。”

这话曾是叶秋云的常言,她总是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说给在她手下抚养成长的孩子们听。或许此话让界江其它人听了,他们定然会不以为然,甚至嗤之以鼻,还要在心中付之冷笑:“我们之所以修真修道,不就是为了异于常人吗?如果有着真气修为却不用,白白忍冻中暑,这行为和傻瓜有什么区别。”然而,叶秋云不顾别人对自己这套理论有何种的看法,始终如一坚持力行,一日复一日的小心保护着它。

叶秋云看着云渺渺故意装出来的老气横秋,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云渺渺虽天生是个聪慧的孩子,但她的孩子性一点也不比人低。现在云渺渺做怪的样子,不仅不损她年纪圆润的个性,反而更显出她的古灵精怪。叶知云的这套顺天知命的理论,已经不知和落霞宗晚辈中多少人讲过。她一直讲到几乎每一个在她抚养下长大的孩子,都听到耳朵长茧的程度。但真正接受这理论的很少,大部分不以为然,小部分表面应承着,背里却阳奉阴违,从不照做。这么多年来仅有云渺渺对之信之确确,严格遵守着,这几乎成了她的生活信条之一。这也是叶秋云极爱云渺渺的个中原因之一。

云渺渺热敷的手法极老道,不知道的人在一旁旁观着,一定会认为她颇晓医术,是位医道传人。其实不然,只是因为叶秋云平生照顾了太多小孩,如同久病成医般的领悟了热敷的个中诀窍,云渺渺又在她身旁耳濡目染多了,也就模仿着的学会了。

叶秋云慈爱的笑笑,道:“你少再顽皮胡闹!渺渺,你也不小了,要慢慢的收了性子,学会知书达礼。”

云渺渺摇摇头:“我知道长辈多是劝自己喜爱的孩子不要顽皮,但真正细论起来,其实长辈们心底里还是更喜欢顽皮可爱些的孩子,她们巴不得永远有一个这样的开心宝在身边,给自己带来欢乐。”

叶秋云付之无可奈何的苦笑,她无言反驳,这确实是老人常有的一个心理。既希望孩子快点长大,又希望孩子可以一直这样陪着自己,给自己欢笑逗乐增添乐趣。这虽是矛盾之事,但从很多古书和传说故事中,都可以领略到这个心理现象的存在。说明这个心理已是古往今来的人之常情。

“佬佬,这么多年,您一直健健康康,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您生病,这次却是怎么了?”云渺渺终是问出了她自己心中久久悬着的疑问。她睁着可爱圆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叶秋云。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是多少年呀!”叶秋云自然看出了她眼中有关切之情,但并不想把实情告诉云渺渺。此话既是她有意的转移话题,也是她听了云渺渺所问后,徒生的一种感叹。感叹时光易老,青春易渐。

云渺渺还信以为真,真的以为叶佬佬不记事了,她道:“您不记得了呀,这是我陪你渡过的第十六个年头了。”

叶秋云听了云渺渺确确之言,明显怔了一怔。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就是十六个年岁过去了。时间总在不经意间滑过人们的脸,仅在额头上一刀一刀划下了岁月的刻痕。每个人回首住事,除了能感叹岁月匆匆,还能感叹什么呢?不知觉间,云渺渺已经落落的长大到十六岁了。十六年来发生了许多事,但也可以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因为云渺渺终是落落的长大成人了,目前她的羽翼或许还不算丰满,但叶佬佬相信过不了多久,她便可以自由翱翔于东皇的天空了。她再不要长辈的搀扶,也不要长辈的保护,如稚鸟般自由觅食。她也老了,老的一脚已经踏进了棺材里了,一脚还在外面流连。

两人短暂的都不再言语,都陷入自己的沉思当中。叶秋云是人到晚年易生回首,云渺渺却是因为自己不经意间的一句话,想起了这十五年来的许多事,她想的最多的当然是叶佬佬对她的恩情。这些年,叶佬佬无微不至的关心着她的一饮一食,关心着她的一冷一寒,给予她潺潺亲情。她虽然无父无母,却从没有感到缺少关爱和亲情。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能拥有到这样的情感,还要奢求什么呢!

叶秋云想了许多事,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叹的极其轻微,这连她身边的云渺渺也没有察觉。她向云渺渺摆摆手,示意云渺渺走到她跟前来。然后对云渺渺说:“渺渺,你扶我坐起来吧,这样久躺着心里闷的慌。”她年少时,也是刚烈性子,喜动不喜静,只是到了晚年因为一些遭遇,生命起了大波折,才慢慢转了些性子,慢慢有了些耐心,慢慢不在那么火爆。

云渺渺依叶佬佬之言,把她扶起来靠在床背上坐着。

床是由落霞宗半山庭里的扶桑神树树干制成的扶桑灵木床。扶桑灵木床整体外表呈乌黑色,床长九尺,宽三尺三,一方有背靠,靠背上镶一颗硕大的灵矿石。灵矿石在微暗的房间里散发微弱的光芒,温柔的佛在室内的桌椅上。

扶桑灵木床不仅材质特异,其制作过程也颇费周章。先取扶桑神树树枝经过九华山颠趵清泉泉水配以特制灵药水浸泡七七四十九天。又经秘法祭炼加持七日。再经火灵精华炙烤三天,以让灵药水被灵木所吸收。全程历时二月,始而有成。

修真人久卧其上,对其有安神静脑、辅助修练、增强修为之功效。此床制作手法匠心独运,是修真者求之不得之物。

扶桑灵木床在落霞宗也不见多,宗上宗下也仅有十张而已。扶桑灵木床大成之后,还有一道更加困难的工序。要经炼器大师以特殊方法,在灵床上面刻录主阵四象聚灵阵,外加许多其它辅助阵法。

几千年间,扶桑灵木床在落霞宗长老和宗派功高之人间代代相传。宗派每个有幸得到扶桑灵木床之人,都小心爱护它,把它视做荣耀的象征。在这期间,她们还不断的用自己的真气淬炼灵床。现灵床历经十几代长老的淬炼,其功效已经高于东皇界其它一些辅助修炼的法宝了。

十部扶桑灵木床的其中五部放在了落霞宗有“小医仙”之称的蔡倩儿长老的医室内,做为犯病受伤的宗内之人卧病辽伤之用,另四张灵木床在落霞宗八部八大长老其中之四的修练洞府当中。话说到这里,就不得不顺便提一提落霞宗举世闻名的落霞八部了,这八部分别为:落部、霞部、齐部,飞部、秋部、水部、一部、色部。八部各有职责,互相协调,从而让落霞宗一日一年有条不紊的运行着。

落、霞两部是落霞宗的主要战力,主要负责处理落霞的外务。齐部负责培养新入弟子和分配宗派人事,飞部主要负责收集情报和应急联络。秋部负责维护孤鹜山的生态环境,并照顾宗派灵木灵草灵果。水部负责训养灵兽及保护孤鹜山的水源,一部便是已有提及的蔡倩儿长者所率领的部院,负责炼制丹药,救死扶伤。色部是由色部老李香带领的专事炼器和录阵的部院。

据说八部四位长老所有的扶桑灵木床,也并非宗派分配。而是上一代或历任的同部执掌长老,因功受宗派奖赏而遗留下来的。现在有幸得到灵床的长老,是在继任职位之后,得以搬入门派给历任长老们分配的独户宅院之中,因而便理所当然的拥有了放在里面的灵木床。算是捡了前人的便宜,得以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而已。

在齐部院深处的单独小院,叶佬佬的房间里有张扶桑灵木床,本应是极稀奇古怪之事,可是因为落霞宗家大业大,人员众多,又因宗内知道扶桑灵木床功效的弟子少之又少,而且叶秋云在宗派内又太过不起眼之故。所有这些原故加在一起,才导致此事多年来,并没有引起太多的人注意和猜疑。

云渺渺睡在扶桑灵木床上十三年,也不清楚灵木床的来历,仅是从其对自己修行的益处方面,猜测出扶桑灵木床有些不平凡。叶佬佬似乎并不想太多人知道,所以也没有对云渺渺讲明。

云渺渺的修为能够高出同龄人很多,扶桑灵木床起了绝大部分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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