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顺初年的二月二,注定是个不平凡的日子,阳国丞相木胜安竟然在皇帝登基当日自裁于交泰殿中,而他的女儿,刚成为皇后就被囚禁了起来。
一时之间文武百官们都感到不安,丞相夫人柳芳柔和太后是义结金兰的好姐妹,皇上从小就经常在丞相府中玩耍,皇家和丞相一家的情分不可谓不重,可是皇帝说贬斥就贬斥了,据说木胜安自裁的时候,交泰殿里只有皇上一人!
从前他们只知道皇帝是个面冷严肃之人,但从这件事情看来,皇帝不仅面冷,心也狠,今后做事还是小心些为好。
而昔日钟鸣鼎食的丞相府,也在一夜之间就破败了,皇上下令封了丞相府,往日荣光一朝散尽,真是凄凉。
处置了木胜安之事后,皇帝倒是一切如常,今日早朝过后,皇帝和往常一样回到御书房准备批阅奏折,刚走到门口,便见一个小太监迎上来道:“皇上,明郡王来了。”
御书房门口的台阶上,站着一位丰神俊朗的男子,他虽穿着简单,但细看之下还是能够认出那布料的纹样是今年刚上贡的,可见他也颇受皇帝恩宠。
“臣弟参见皇上。”他抱拳行礼道,声音有些嘶哑,面容也有些憔悴,就像是赶了许久路一样。
“明弟回来了,进来吧。”皇帝道。
皇上口中的“明弟”就是明郡王,这位郡王生母身份虽低微,乃是原皇后宫中的宫女,但他却是皇后一手带大的,所以他和皇帝虽不是一母所生,但感情甚好。
先皇去世之后皇上能够那么快的平定朝中的动荡,这位明郡王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你们先下去吧。”皇帝落座之后吩咐道,御书房中值守的太监全都退了下去。
“你也下去。”皇帝对身边的蔡公公道。
蔡公公一愣,皇上即便是召见朝中大臣都从未让自己退下过,今日怎么?看了一眼风尘仆仆的明郡王,蔡公公默默退了下去。
御书房的门一关上,明郡王就立即跪了下来,“皇兄……”
“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木胜安的事情,朕已经下旨,谁敢再提就格杀勿论,即便你是朕的亲弟弟也一样。”皇帝冷然道。
明郡王听了皇帝的话,默默良久,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又有什么忌惮。
皇帝走到他面前,“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连朕的登基大典都没有参加,以去沧州平乱的名义离开京城,不就是不想看见她嫁人吗?明弟,你喜欢木槿曦,是不是?”
一听到这话,明郡王立即跪伏在地道:“臣不敢。”
皇帝看着跪伏在自己脚下的弟弟,语气平静道:“朕又没有怪你,你对她的爱慕是从小就有的,也不是她成为皇后之后你才喜欢她的,只是你从来不说,也不敢表明心迹,恐怕这世上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朕了。”
“你若一开始就表明心迹,说不定还有一争的机会,可是现在,她已经是朕的皇后了,这个教训告诉你,下次若想得到什么,就要先下手为强。”
明郡王猛然抬起头来,眼中含泪道:“皇兄!她如此爱慕你,从前你也是对她呵护备至的,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将她囚禁呢?”
“木胜安通敌叛国,朕不杀她已是法外开恩,就连皇后之位也让她坐着,朕已经仁至义尽!”皇帝怒道。
“你明知道她在意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皇后之位,出事之后你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这才是最让她伤心的地方。”明郡王道。
皇帝在极短的时间内平息下自己的怒气,弯下腰对着明郡王道:“你倒是很了解她,不过这件事情朕是不会改变心意的。”
明郡王直了直身体,似乎还有话要说,皇帝抬手道:“别说了,你再为她求情都没有用,朕心已决。”
“既如此,那就请皇兄收回我手上的一切权利吧,臣弟只想做个逍遥郡王。”明郡王道。
“眼下还不是你能逍遥的时候,梁亲王越来越跋扈了,当年他与先皇争夺皇位不得,现在又看中了朕的皇位,再加上有太皇太后为他撑腰,朕一个人实在是辛苦,明弟,你得帮着朕。”皇帝道。
明郡王低下了头道:“臣弟,遵旨。”
御书房的门打开,明郡王离去之后,皇帝颓然坐倒,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明弟,你竟然爱她如此之深吗?”
就在明郡王为木槿曦求情的时候,永安侯府中也不得安宁,只见木家三房的赵夫人声泪俱下的拽着永安侯的袖子道:“哥哥,你就想想办法吧。”
永安侯一把甩开她道:“妹妹,这件事情皇上已经有了决断,是绝对不会更改的了,你放心吧,皇上没有怪罪木胜楠,也就牵连不到你。”
“曦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和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区别,大哥大嫂又只有这一个女儿,皇上却下令囚禁了她,可她毕竟是皇后,怎么能被囚禁呢?”赵夫人哭道。
“出了木胜安的事情之后,她的处境本就尴尬,现在皇上没有废除她的皇后之位,已经是网开一面了,你就别再多言了。”永安侯道。
赵夫人还欲再说,永安侯道:“这件事情本就叫人疑虑,木胜安死的蹊跷,就连柳国公都没说什么,我又有什么立场去求情呢?再说我这永安侯,是先皇为了嘉奖父亲才赐的,我在新帝面前根本就说不上什么话。”
“父亲当年为先皇散尽家业,颇得先皇器重,眼看着先皇登基之后好日子就要来了,可恨却被梁亲王害死!”赵夫人道。
永安侯急忙道:“这些事情不要放在嘴上说,他现在位高权重,连新帝都不怎么放在眼里,我怎么看着木胜安的事情,和当日他为了削弱先皇的力量而陷害父亲时那么像呢?”
赵夫人一愣,“你是说,梁亲王致木胜安于死地,是为了剪除皇上身边的羽翼,也就是说,他还想着皇位?”
永安侯一惊,立刻捂住了妹妹的嘴巴,“这样的话知道就行了,别说出来,你想死吗?”
赵夫人点头,永安侯放开了她,兄妹两相对无言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就在赵夫人为木槿曦去求永安侯的时候,她的夫君木胜楠也没有闲着,连着跑了几家相熟的大人家,但是所有人都是闭门不见。木胜楠思来想去,只有去求求礼郡王了。
礼郡王是先皇的幼弟,当年皇位争夺的时候,他因为生母身份低微而逃过一劫,先皇倒是很疼爱这个弟弟,他又是皇上的长辈,平日里也是个温和的人,是最合适的人选了。计议已定,木胜楠连忙去了礼郡王府。
到了礼郡王府,礼郡王倒没有像旁人一样避之唯恐不及,而是在正堂见了他。
礼郡王端坐堂中,看人的目光很是温和,眉眼之间也总是含着笑意,见木胜楠走了进来,吩咐人上茶,并请他坐下。
木胜楠道谢坐下之后道明来意,礼郡王沉吟良久道:“木侍郎的意思我明白,今次的事情本就叫人疑虑,木丞相本就位极人臣,即便投靠了辽国,他所得也不会比现在更多,为何还要去做这叛国的事情呢?”
“不过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死无对证了,这件事情即便是有再多的疑虑也没法转圜了。”礼郡王道。
木胜楠急忙道:“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可怜我那侄女,大哥大嫂只有这一个女儿,平日里都是当宝贝一样宠着的,现在突然遭难,又被囚禁,我这做叔叔的很是不安。”
礼郡王沉吟道:“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去向皇上求情是吗?”
木胜楠连忙起身道:“还望郡王相助。”
礼郡王摇头道:“不行,这件事情我帮不了你。不是我不愿,而是根本没必要,看梁亲王当日的架势,是摆明了要致你大哥于死地,就连柳夫人都差点没命了,更加何况是占着皇后之位的木槿曦?后宫又由太皇太后把持着,皇后若是还住在凤栖宫,说不准就被人暗害了,现在虽然被囚禁在湖心岛,反而更加安全了。”
木胜楠一个激灵,想了会道:“多谢郡王提点。”
晚间夫妻二人并头夜话,木胜楠将今日礼郡王所言告知了赵夫人,赵夫人点头道:“我们俩都是急昏了头,还是人家礼郡王看得透彻,事已至此,咱们也只好尽人事听天命了。”
“嗯,眼下看来也只有如此了,只是二哥他实在是让人失望,大哥尸骨未寒,他就急着撇清干系,还说自己早已和大哥分家,甚至还当着大家的面说大哥是咎由自取。”木胜楠痛心道。
“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事事都看不惯你,就因为大哥向着你,他就连大哥都一并恨上了,这样的小人,不提也罢。”赵夫人恨恨道。
木胜楠叹了口气道:“当年大哥若不是为了救我,也不至于和他闹翻了。”
“人在做,天在看,他这样落井下石,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赵夫人道。二人又说了一会话就歇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