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他们穿过了草甸,悬崖之下,石林和戈壁呈现在他们眼前。
他们遇见了一个经过这戈壁边缘的部落。这个部落与罗姆人相似,逐水草而居,是被精绝征战过,故土沦亡的人。他们一行人骑着骆驼,女人脸上都有刺青,男人都断发。魆鹿用他们族的语言和他们交流,告诉他们东方的水源与草原的情况。沙迦好奇地听着他们的语言,打量着他们交流的手势。“他会说他们的话?”奥伦有些惊讶地自语。
“他会的多着呢。”沙迦冲哥哥说道。
“好了,他们说要想避开这石林里的沙匪,必须要向南兜一个大圈子,得走十五天。”魆鹿走回来向他们解释道。
“可是我们只剩下七天的食物和水了。”沙迦愣住了。
“没错,所以我们不兜圈子,乖乖朝着凫落窟走吧。”魆鹿诡秘的微笑起来,深棕色眼珠在睫毛下沉沉的,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万一落在沙匪手里,我们死相都不全。”奥伦闷声说。“能向他们买一点他们的食物和水吗?把他们的骆驼卖给我们一匹两匹的。”
“抱歉,虽然搭上话了,他们不肯跟精绝人做交易。”魆鹿翻身上马,“马比骆驼要快,运气好的话不碰到风沙,我们要不了七天就能到凫落窟。现在就走吧,希望马蹄铁别坏了,剩下的路得靠运气了。”
沙迦和奥伦看了看一直默言不发的陵修,就因为他一个精绝人……陵修皱起眉头,想精绝是国力最强盛的邦国,没想到流离在外才知道那些数不清的被灭部落对这个国家的敌意。
“可是……大哥,真的能行吗?石林里还有狼群什么的,会吃的人只剩下一个骷髅头的!遇见风沙的话,我们可能会好几天困在一个地方半步都走不了的。虽然大哥你武艺很了不起,但是遇见一伙沙匪怎么办?大哥,我们还是绕道吧。我去求求那些人,说不定他们肯卖给我们一些水和食物呢?”沙迦策马追上魆鹿,噼里啪啦对他提出反对意见。
“小姑娘,你太小看他们的决心了。那些女人往脸上刺青,男人削掉自己的头发,都是为了提醒自己不忘灭族的仇恨。他们不可能为我们这几个人改掉一出生就背负的誓言的。我劝你省点力气,也不要推三阻四,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害怕的话一开始就不要来。现在你老老实实跟着我们,打头阵的不是你,你操心点别的事就好了。”魆鹿回答道。
“喂!”沙迦不满地喊道。奥伦和陵修一前一后赶上他们。
陵修回过头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天无绝人之路。”
“都怪你,还好意思说。”沙迦嘟囔了一句,还是跟了上去。
石林里的山都是刀劈斧拓一般,黄色的山崖下一条条古车道。地面坚硬,石块凸起,寸草不生。如果是两边都是山崖的通道倒好,到了开阔地带,太阳毫无遮拦的直射下来,吸去了人身上最后一滴水分,大家都得下马来,牵着气喘吁吁的马匹爬上山丘,影子缩小为脚底的一小团。听着马匹的喘息,看着马鼻子里积满了黄色的尘土,沙尘糊住睫毛,真是让人难受。每个人都在面纱遮掩下一言不发。陵修等着被落在后面的沙迦,时不时伸手拉她一把,让沙迦对他印象有所改观。虽然这个少年沉默寡言是够可以的,好歹也会给她帮助。
每天天不亮就起身赶路,正午最炎热的时候休息一个时辰,晚间太阳未落山之前要赶快生起火保存热量。燃料用白天搜集的干枯的白杨或红柳,喝过热水之后一行人蒙头大睡,实在是太累了。
这样平安无事走了四天之后,古车道消失在越来越开阔的戈壁滩上。山崖不再密集,越来越高峻的山峰圈出山谷。这就是沙匪的势力范围了。就在这荒凉的地界上,不知有多少来往商队被洗劫一空,尸骸被胡狼啃噬干净,骨头化为风中的粉尘,化作劲风阻拦胆敢闯进来的人;晚间山谷之间回响的呜咽和哀嚎,像是在此尸骸无存的亡灵的饮怨。
这个晚间运气不错,找到了一个凹陷进去的背风面过夜,沙迦裹得严严实实的蜷在一角很快就睡熟了。他们三个晚间轮流守夜、照看火堆,不用她一个姑娘家费心。
半夜,她被人摇醒。
“快起来!有狼来了。”是魆鹿。
沙迦迷迷糊糊听到洞口外的风声如同凄楚的鬼哭。
“真的吗?有狼?”沙迦拖着身子起身,看到哥哥和陵修已经点起火把。
“我们点了火,这些狼会走吗?”陵修问道。
“不会的,沙漠的晚上,狼群什么都不怕。只能逃。”魆鹿催促大家快走,沙迦想上马,被他制止了。“马受惊把你摔下来就不是好玩的了。”他说,”我们得稳住马,否则让马带着行李跑丢了,我们也走不出去的。”
近处的一个山头里,传出一声声狼的嗥叫,听得人头皮发麻。此起彼伏的凄厉嗥叫有远有近,沙迦打了个寒噤,那几匹马受惊地打着响鼻,抬起前腿想跑,几乎让她拉不住。夜空隔得那么近,没有月亮,一颗颗星星又闪亮又冷清,大的让人敬畏。风刮的袍子猎猎作响。那山头里藏着野兽,将要取人性命。
一伙人向前奔去,尽管人的双腿是跑不过狼的。沙伽看到旁边的山崖上,一个个黑影子奔了下来,带着一双双绿莹莹的眸子,向他们包抄过来。
“晚了,这下只能来硬的了,看我怎么收拾这群畜生。”奥伦从腰间抽出匕首,不过他也明白,群狼包抄下,就凭这么几个人,几乎没有胜算。
沙迦裹着头巾抵御狂风。她看着这些绿莹莹的眼睛,并不感到十分恐惧。她知道野兽都是多么怕她。这次刚好可以再次检验一下她的这种能力。
她默默地解开手腕上缠的纱巾。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腕。
“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打头阵。”是魆鹿。他不动声色地说。
沙迦看着他的侧脸:“可是……”她有些发急了。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他拿出一根随身带着的鸣竹,用火折子点燃。
鸣竹呼啸着冲上夜空,爆炸出一朵红色的彩花。
“这样会引来沙匪的!”奥伦急了。“算了,你把他们招来也没用,等狼把我们都吃了,他们正好捡个便宜。”陵修抽出他的剑:“风太大了,还不知道他们能不能看见。”
“这个隘口,他们绝对能看见。前面就是凫落窟,他们很快就会来。”魆鹿从腰上取下一个牛角号角吹起来,悠长的号角声回旋在山谷里。。
时间一秒秒流逝,显得那么漫长,马匹越发躁动起来。那些绿莹莹的眼睛越来越近,贪婪地朝他们一步步逼近。
不能再等了。沙迦还是解开手腕上缠的纱带,等她也露出一双野兽才有的绿眼睛,狼群应该就会恐惧地退去了。
“他吹的号角声有规律,三长两短。”陵修悄悄对她说。
“嗯。”沙迦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别害怕,我们一定会没事的。”少年在这生死关头说了这么一句话。
少女依然默不作声。
只要死命拉开这个镯子,像是野兽出了牢笼,她就会显露出她恶鬼一样的模样。只是,她不想在那个人面前显出那副样子……
几只火箭从山崖上射下来,射中了几头逼近他们的狼。一阵嗥叫之后,几匹狼滚下了山坡,沉重地砸在地面上。
几十道火光出现在山崖之上,是一群蒙面身披大氅的人。黑压压一片,阴森的气势扑面而来。
狼群呜咽着逃窜开去,而这一群人倒更像是地狱的使者。
沙匪。
“他们怎么不动了?”奥伦低声问魆鹿。
“现在乖乖坐在原地,把刀子扔远一点,手放在头顶上。”魆鹿答道,把他的弯刀远远丢了出去,哐当一声响。
“你要我们当俘虏?”奥伦难以置信。
“反正我们不跟他们打交道,也是走不出去的。”魆鹿把手往头上一靠。
“你……”奥伦说不出话来。
“忍一忍吧,罗姆族小子,意气在这里可没什么用。你最好别说话。”魆鹿看看乖乖照做的沙迦。“好歹为了你妹妹着想,你不想她出什么事吧。”
沙迦埋下头,看到一个个人向他们走近。这些人穿着破烂的靴子,脚步沉得像接近猎物时的虎豹。
他们捡起了扔在一旁的武器,哼了一声。有几个人去牵马。另外几个人上前一步用绳子把他们的手反绑起来。沙迦被人抓着头发仰起脸来,对上一个沙匪粗俗至极的眼睛。她的头皮被抓痛了,不由得叫了一声。
那个沙匪又拽了一把她的头发,放下手去跟一个小头目报道。
那个头目一听,走到了沙迦面前。
“这位头目,我是刚才吹号的人。”魆鹿这句话刚说出来,他对面的一个沙匪一脚踹中他的小腹。
那头目冷冷地看了沙迦一眼,他慢慢走到已经半蹲下去的魆鹿面前,俯身问他:”所以呢。”
沙迦被那头目看了一眼,觉得自己好似掉进了冰窖里。真是可怕的眼神。她哆哆嗦嗦看着魆鹿。
魆鹿说出话来:“那个女人,希望你们不要杀她。”
那个头目过了一会说道:”可是,这是我们首领的命令。”
“那个女人,可能和拘弥天宫有关系。现在杀了她太可惜,戎日逐首领可能会对她有点兴趣。”
“哦?我们首领对女人不感兴趣。”
“那个女人,跟罗刹一族有关系。戎日逐首领这么多年来都想知道关于拘弥的秘密。可能他会感兴趣的。”
“我也想看看她能和拘弥扯上点什么关系,你再说一句话,我就让她死。”
“那个女人的右手腕上有一个手链,你去拆开它看一看,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你敢动她一根手指头!”奥伦刚吼出一声,就被打趴在地。
那个头目旋转脚跟走到沙迦面前,他抓起她的手臂,看到了她手腕上的手链,的确是深深地扎进皮肤。他没有管少女的哀求,抽出一把尖刀就向她的手腕上剜去,慢慢挑出了生在皮肤中的倒刺。
沙迦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柔软干净的床垫上。这是一个小小的四壁土质的房间,土墙上一个四方洞口充当窗户。
她记得自己一下子失控了,那个头目被吓得跟见鬼一样叫了起来,瘫坐在地上。魆鹿不知怎么一下子挣开绳索,从后面抱住她,打中她的肚子让她晕了过去。
这是哪儿?一家驿馆吗?环境还不错。沙迦晃晃门,被反锁着。她拍着门喊着:”有人吗?放我出去!”
脚步声走过来,沙迦只听脚步声也知道这是谁。
“好了,都没事了,我们一会就去……”魆鹿打开门,被少女一下抱住了脖子。
沙迦吊在他身上晃荡着。
“今天挺开心啊。”魆鹿拍拍她的肩。
昨天从身后抱住她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力度。沙迦撇撇嘴,反正他看不到。“对啊,魆鹿救我们出了贼窝,我可高兴了。”
“这就是贼窝啊。”魆鹿回答。他拉着沙迦的手放下。
“这里是贼窝?”沙迦瞪着眼睛左右看看:“贼窝这么干净敞亮啊。”她又看着魆鹿说:”随便啦,有魆鹿在,是不会出什么事的对吧?”
“你还是不要随便走动,等会再来找你。”
沙迦安心地回到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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